“那還要幾年?懿若等得了嗎?小女孩的青春就這麽幾年,你要讓她傻傻陪你吃苦頭?”蔣雪嘲笑得直接。


    “是你!如果不是你,她會等我的!”


    “就算是我,事情已經是這樣了,現在的事實是你失敗了。”蔣雪歪著頭,悠然自得。


    “不,不,我沒有失敗,懿若是我的,她是我的女人!”童海航的聲音越來越嘶啞,神誌異常狂躁。


    “你的?你確定?”蔣雪湊近他,笑得邪惡,“我想我是她第一個男人,我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處子。”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童海航,我看他一個踉蹌往後,有如晴天霹靂的震撼。


    “不,不,不會的。”童海航麵色蒼白,呆呆地搖頭。


    “她現在的身心全部都是屬於我的。”蔣雪又殘酷地加了一句。


    童海航雙手捂住臉,身體顫慄。


    “小男孩,想通點,懿若當初隻是陪你玩玩,她怎麽可能選擇你?一朵高貴清雅的白合怎麽會插在野泥裏?”蔣雪把玩著手腕上的石英表。


    我發現蔣雪的神態有我從來沒見過的殘酷和冰冷。那種居高臨下,如同一隻獅子目無塵下地踩著一隻螞蟻。


    “不,我的懿若,我的懿若。”童海航輕輕呢喃,目光呆滯。


    “哼,你就繼續你的美夢吧,我現在呢,就要去接懿若,過一個浪漫的聖誕節。”蔣雪整整領帶,“當然,是一整晚都在一起。”


    童海航突然醒悟一般,雙眼通紅,目露凶光,充滿殺意,猛烈迅速地從口袋裏淘出一把軍刀直直刺向蔣雪的脖子。


    那畫麵那麽熟悉。


    血蔓延著那把小刀突然湧出來,鮮血淋漓,熏骨入神,如一朵妖冶的,開的酣暢淋漓的曼珠沙華。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腦子裏隻有血的顏色,本能地用手去擋那把刀。


    童海航驚慌地看著我,但結果卻是更深地刺入我的手掌骨。


    頓時,血流漂杵。一陣椎心之痛。


    童海航驚慌失措地尖叫,急忙拔出那把刀。


    鮮血噴湧而出。


    我渾身冷汗浸漬襯衣,背後一股強烈的力量接住我。


    我看見蔣雪眼裏有抹劇烈的悲痛。


    他爆發出一陣怒吼,一腳踢飛了童海航。


    那種眼神落在我身上的感覺,刻肌刻骨。


    我四肢厥冷,嘴唇幹裂,手掌骨劇烈的疼痛讓我眩暈欲嘔。


    我閉上眼睛,一片漆黑。


    但有個一直一直隱藏著的事實昭然若明:我愛他遠比我自己想像的深。


    深多少我不清楚,為什麽還這樣愛他我也疑惑,太多難以解釋的東西。


    人有時很複雜,有時卻又簡單得要人命。


    隱約中,我被他背起,那厚背上的溫暖一直是我單純執拗的寄託。


    到了醫院,醫生立即為我做小手術,清創,fèng合。


    血管爆裂了三根,幸好沒傷及神經,否則這手就廢了。


    包著白布條的手,依然感覺刺痛。


    嚴重感染髮炎,我很快有了高熱。


    躺在急診室的小床上,掛著點滴。


    蔣雪一直在我的身邊,靜靜地看著我。


    “小冬,你現在痛得還厲害嗎?”他的聲音有了多年前的溫柔。


    我搖搖頭。


    他的大手摸上我的額頭,“很熱,燒得很難受嗎?”


    我搖頭。


    “我,謝謝,對不起。”他斷斷續續地說,眼睛卻一直看著我。


    “沒事的。”我沖他笑笑,發現扭脖子的時候頭痛得厲害。


    他的頭漸漸低垂下去,手伸入西服口袋拿煙,又頓了頓,笑得溫柔,“我出去抽根煙。”


    他起身,背影有種蒼涼的感覺。


    不一會,他滿身煙味地進來,一直垂著頭。


    但我依然看到他雙眼通紅,眼角略微cháo濕。


    第67章


    他哭過了。


    我驚訝,隨之難過,最後是心疼。


    不心疼自己,卻心疼他。我已辯不清自己愛他到底到哪種程度,勾魂攝魄還是慣性使然。


    隻是這些年,一直在愛著,一個人卑微,怯弱,隱忍地愛著,從無希望,但未曾絕望。


    我自己也疑惑,到底想要什麽,明明是個無果的結局,卻依舊守著。


    人始終有一部分未進化完整,停留在猿人階段。那無理智的情感,那衝動的本能,或者說那惰性的驅使。於是我一直一直停留在原地,承認自己的失敗,卻無能為力。


    “小冬。”他輕輕地坐下,凝視著我。


    他的眼睛裏那抹心疼越溢越多,“你這樣做值得嗎?”


    哪樣做?是哪件事?


    “我沒想過。”我看著自己裹著白布的手。


    “為什麽這樣做?”他眼睛深邃,一直逼問。


    我腦子裏非常清醒,清醒得可怕,清醒地沒有羞恥。


    “因為。”我頓了頓,發現語言艱澀,“我想我還愛著你。”


    寂靜一片。


    他的頭輕輕靠過來,埋在我肩上。


    我好象又聞到那股天苧葵的味道,香遠益清。


    一陣溫熱,他的唇落在我脖子跳動的脈搏上。


    我看見他的右手,修長結實的手骨上青紫的經脈,微微發顫。


    夜深得濃烈,時間轉向十二點。又是那個白色的節日。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他抬起頭,聲音有點嘶啞,“小冬,要是你沒有遇到我就好了。”


    我也寧願是那樣。


    “我欠你的太多,有時候夢裏也會浮現你在牢裏的樣子,你被人打罵的樣子。”他輕輕呢喃,“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你有用的。”


    我也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自己有用的。


    “我不知道原來你還一直在…愛著我。”他頓了頓,直看著我,“我以為你已經放下了。”


    很多瞬間,我也以為我已經放下了。


    “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手覆蓋上了我的手,“我曾以為這是年少時的荒唐事。”


    的確荒唐,明明知道荒唐卻依舊荒唐。


    “但是剛剛出去抽菸的那刻,碰巧看見外麵一個女人去輸血室給她丈夫輸血。”他又頓了頓,表情複雜,神情凝重,“我突然覺得隻有你,隻有你會為我這麽做。”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輕輕咳了一聲,“隻會有你,把我看得這麽重要。”


    百轉千回後,這樣一句話讓我感慨萬千。


    窗外又是紛紛雪花,晶瑩剔透。


    我安然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很熟很塌實,沒有噩夢,是難得睡得昏沉的一覺。


    天漸漸亮了,我睜開眼,他依舊坐在我旁邊,一直凝視著我。


    我的手還是被他輕輕握著,有微微的汗漬。


    “早安。”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恩,早。”


    “熱度降了很多。”他摸摸我的額頭,“餓不餓,我去買點粥。”


    我點頭,的確感到很飢餓。


    “我去買點早餐。”他笑著起身,“很快的。”


    我看著他的背影,想到多年前的早晨,他頎長挺拔的身子倚在大樹旁,一手拎著早餐。我會欣喜地直接奔向他,撲進他懷裏。


    這樣的溫暖在今天,在這一刻,又回來了。


    靜靜看著窗外的鳥兒,長青樹,山茶花以及天際的蔚藍,雪停了,陽光照she進來,在被子上落下一片和煦的光,周圍是消毒水的味道,牆上的時鍾滴滴答答,我感覺捂在被子裏的腳是暖暖的。


    一會工夫,他回來了,陽光打在他黝黑的肌膚上,襯著他那有些孩子氣的笑。


    “你猜我買了什麽?”他把手放在背後。


    “你不是說買粥嗎?”


    “對,還有呢?”他繼續笑。


    “還有什麽?”我疑惑。


    他神秘地笑笑,眨眨眼,“你看。”


    他伸出大手,手上是一隻純白無暇的小天使娃娃。


    “送你的聖誕禮物。”


    我接過那隻天使,他的臉袋是陶瓷做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唇,有頭金黃色的捲髮,穿著白色的衣服,背後有一對柔軟的翅膀。


    “又不是女孩子,要這個做什麽?”說是如此,我還是一臉歡喜地摸著那對輕柔的翅膀。


    “喜歡嗎?”


    “很可愛。”我很喜歡。五年了,監獄裏沒有聖誕節,我已經忘記了該怎麽過聖誕節,更別提聖誕禮物了。


    “就在附近小店買的,裏麵的服務員推薦的。”他淡淡地笑。


    “嗬嗬,一定當你是送給女朋友的。”我脫口而出。


    有些尷尬。


    他閃了閃眼睛,低了低頭,又抬起來直直看著我,淡淡地說:“沒有,是送給你的。”


    我隻能細細地看著小天使,不去看他的眼睛。


    “先喝粥。”他麻利地打開袋子,拿出一碗白粥,上麵淡淡地灑了些蔥花薑末。


    “來,小心燙。”他用勺子餵我。


    我輕輕地吸進嘴裏,很滑很薄的粥。


    “小心燙著。”他很細心,手法熟練,“小軒生病時就是我餵的,練出手了。”


    他笑著,頓了頓,“不過最早還是餵你的。”


    是啊,第一次餵我吃飯的甜蜜場景現在想想遠得飄渺。


    那是在殺戮,監獄,禁錮,寒冷,絕望之前的記憶。我從未料到還可以再次品嚐這樣的溫馨。


    “先忍著,等你病好了,帶你去吃好吃的。”他笑得溫柔。


    這句話很耳熟,但是我不敢應答。


    下午又掛了一瓶鹽水,他一直陪在我身邊,付錢,拿藥。


    六點的樣子,終於可以出院了,他一手拿藥,一手扶我起來。


    “好了,走吧。”他摟著我,我有些不自在。


    “等等。”我回頭,把床角的小天使緊緊握在手裏,“差點忘了他。”


    蔣雪笑笑,“小孩子一樣。”


    出了醫院,他送我回家,依舊停車在小區門口。


    “這兩天你在家休息吧,別來酒店了,這藥要按時敷,手千萬別沾著水。”他囑咐我。


    “好,那再見。”我下了車,拿著小天使,慢慢走回家。


    我可以感到背後那烘熱的兩束車燈,一直照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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