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刺痛,之後靈台一陣清明。


    隨著金針的拔出,闔著眼的病弱青年醒了過來。


    宋旎歡一直緊握的手鬆開了,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旬方也同時舒口氣,用眼角瞟了眼站在一旁的女子,還是在意的吧?


    謝雲霽睜開眼,雕花床頂雕刻著鳳穿牡丹,絳紫色的帷幔溫柔又朦朧。


    這是女子的閨房。


    空氣中淡淡的甜香,帶著些許果香,沁人心脾。


    越過旬方,就是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他笑了笑,又閉上眼。


    醒來就能看見她,真好。


    宋旎歡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知他已無恙,對旬方道:“大夫,今夜,就將我弟弟帶去藥王穀醫治吧。”


    “想好了?”旬方收起藥囊,瞥了她一眼,“這一去,我可不保證肯定能救活。”


    宋旎歡道:“好。若無力回天,能否提前幾日通知我,我再趕過去?”


    旬方道:“行。”


    “那他……”宋旎歡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謝雲霽,道,“煩請大夫您將他帶回謝府。”


    原本躺著的人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咳、我,我這會兒出去……隻怕沒命回到謝府,就會在半路被那些刺客給殺了……”


    旬方唇角劃過一抹了然的笑意,收拾了藥箱退出了內室,外麵還有個暗衛等著他治呢。


    真的是來了雲京之後,一年的工作量都搭進去了。


    居室內一片寂靜。


    “唉。”宋旎歡想了想,還真是這樣,便隻能說,“那等天亮吧。你在這歇息歇息。那些刺客,誒,陛下怎會如此糊塗。”


    謝雲霽豈能放過謝檀的不好,便止住了咳嗽緩緩道:“這不是第一次了,這兩年他一直派東廠的殺手追殺我。”


    宋旎歡道:“這事是怪我,我與他重逢時,說了不該說的話,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


    讓他沒有安全感了。


    謝雲霽強調:“但他也並未顧忌你的感受,我才出宋府,就被他的人伏擊。”


    宋旎歡不置可否。


    他追問:“你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宋旎歡道:“沒什麽。都過去了。”


    無非是說我沒法不愛你……


    “我今後會勸阻他,不會讓他再傷你,也請你……不要將今夜之事聲張。”她道,目光中有一絲歉意,“可以嗎?”


    謝雲霽穎悟絕倫,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擔心他將此事宣揚出去會對謝檀不利。


    她的心,已完全偏向了謝檀麽……


    謝雲霽“嗬”了一聲,帶著苦澀之意。


    他撐起身體,靠在軟枕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如果今夜,我死了呢?你可會因為我,與他決裂?”


    宋旎歡毫不猶豫道:“你想太多了。他殺了你,百官必不會讓你這樣的清白純臣枉死,他自是應當承擔他犯下的錯。至於你我之間的事,我上次沒有與你說清楚嗎?”


    她看著謝雲霽的眼眸由期待變得黯淡無光,看著他目光中閃過的痛苦。


    謝雲霽望著麵前女子冷漠的麵容,想起了曾經他向她張開臂膀,她從門檻上回過身來,眸中乍然綻放的驚喜和笑意。


    那些忘不掉的過往已然追不回來了。


    但他不會再沉溺於失去的痛苦中,他能讓她愛上他一次,就能讓她愛上他第二次。


    “說清楚了。”他溫柔地看著她,“可我……不願。”


    “你我相識,是我設計沒錯,你對我的怨恨,我都懂。”謝雲霽道,他靠近了他,微微俯身,“但我不信你對我,沒有一絲感情了。”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在這靜謐的夜裏,清晰而堅定。


    燭火搖曳,晃在他的麵龐上,眉目清朗,鼻梁挺拔,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臉色蒼白,才吐過血的唇卻紅潤,對比之下有種近乎妖異的俊美。


    他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宋旎歡望著他出神。


    清風朗月般的人,卻也是毒蛇心腸。


    她失望地搖了搖頭。


    察覺到她要起身,謝雲霽立即拉住她的手,隨著動作,剛止住血的傷口又被牽引地汩汩冒出了血,頃刻間將紗布染紅。


    宋旎歡看見傷口又出了血,叱道:“你做什麽!”


    他垂眸,拉住她的手,全然不顧及流血的傷口,楚楚看著她,“這兩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恨不得追隨你而去……我知道錯了,旎歡。”


    “你錯什麽了?”她問。


    “我錯在不該不忍辨認那焦骨,我不該就這樣放棄,我應該去找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將你找到。”他道。


    她看著他不說話。


    他沉默許久,抬眸看她,“這兩年,你騙我棄我……”


    “你怨我恨我,我認,讓我盡我所能彌補你,對你好,好不好?”


    他看著她還想說什麽,卻發現怎麽表達,也表達不清這兩年受到了怎樣的思念折磨。


    “鬆開。”她道。


    他的手指冰涼,觸碰到她的,似有微小的電流,他貪戀這感覺,對於她的反抗全然不為所動。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彌補的。”她道,“而且我不需要你彌補我什麽。”


    他還是不動。


    她惱了,奮力掙紮開。


    在掙紮搶奪間,她推了他,他順勢向後倒去,結結實實地將後背撞在雕花床架上,疼得他悶哼一聲,頃刻間肩背處的傷口血流如注。


    “啊!”宋旎歡驚呼道,連忙傾身上前將他扶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麽樣?”


    謝雲霽無力地將身體靠在她懷中,悶悶道:“好痛……”


    在她看不見的方向,那蒼白的臉上卻是滿足的笑容。


    “我這就叫旬方大夫過來。”宋旎歡道,起身要走。


    誰知他卻緊緊抱著她不撒手,不顧撕扯肩背上的傷,心不在焉道:“別、別走……我怕你走了,我下一刻就斷氣了……我不想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人……”


    他的傷口的確嚇人,那紗布都已經被浸透了,宋旎歡將床榻邊用剩下還沒收拾的紗布拿來輕輕壓住那傷處。


    “好痛……”謝雲霽的聲音有氣無力,唇角的笑意卻更深,“你、你要謀殺親夫麽?”


    她又氣又怕,不敢亂動,“你再胡說?你再胡說我可不管你了!”


    他徹底不要臉了,“我一沒休你,二你我沒和離,三未上公堂對簿,你就還是我的娘子。”


    宋旎歡也不慣著他,揚聲喊道:“旬方大夫,您可在外麵?快過來,謝大人傷口又崩開了!”


    外麵卻沒有任何回應,靜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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