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與鄉試不同,解元與解元也不可同日而語。


    能在雲京鄉試奪得頭籌,那與其他省的解元全然不是一個含金量。


    玲瓏看著宋旎歡似懂非懂的模樣,實在忍不住讓公子錦衣夜行,便細細講解道:“大公子先後斬獲解元、會元、狀元,乃是三元及第!表姑娘你可知道大昭建朝、哦不,曆史上能夠三元及第的也就十八個人!我們公子就是其一!”


    宋旎歡的確是不知道科舉的細則,年少時養於深閨,先生還未講這些,後來流落歡場,哪裏還用得著了解這個?


    隻知道每次科舉放榜後穿紅衣騎高頭大馬遊街的,都是文曲星下凡,是讀書人。


    讀書人,就是要讓人高看一眼的。


    三年前她在馥嬈庭二樓憑欄處唱《鹿鳴詩》,練習魁星舞,哪裏想得到樓下簪花遊街的就是自己未來的郎君呢。


    她微微點頭稱是,聽了玲瓏的話,即使她再沒概念,也知道曆史上隻有十八位是什麽含金量了。


    怪不得他如此得聖心。


    而對於謝雲霽來說,讀書、考取功名都是天道酬勤,唯有人心,縱使他萬般算計,也難以把控其變數。


    在雲京官場上的磨礪,已讓他學會了將鋒芒收起,心亦沉了下來,比如在父親麵前隱藏為母親之死憤憤不平。


    謝雲霽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期待與宋旎歡的婚事。


    明明一開始他全然沒有要娶她的打算,隻想著以正妻之位為誘餌,讓她的心從謝檀那邊偏向自己。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的依賴和親近讓他沉淪,他抵觸所有人,卻惟願與她待在一處。


    有時看著她靜靜為他研墨的模樣都會看癡了去。


    還有她忽而與他對視,羞怯地低下頭時的驚豔,他意猶未盡。


    他腦子裏在猶豫在克製,行動上卻很迅速,已暗示魏夫人著手準備婚儀了。


    很快過了秋闈,由禮部主持的會試要在第二年才舉行,大家都鬆快下來,府中氣氛不錯。


    大戶人家不同於小門小戶婚儀到了扯幾塊紅綢割幾塊豬肉,再請街坊四鄰聚一聚就算辦喜事。


    按照正常流程來說,謝府這樣的門第,婚儀相關至少要在一年前開始準備。


    但由於要為前謝夫人守孝,又逢地動,一切隻得倉促從簡。


    即便倉促,也是很多人家望塵莫及的了。


    魏夫人忙得不得了,一是即將除服,不用穿那些素的淡的了,還好冬日的衣衫大氅早就在上個季度備好了。


    二則是謝雲霽的婚事。婚期是選了又選的吉日,繡著金線的鴛鴦錦被是蜀繡的,這樣的錦被不止一條,新婚夫婦講究厚厚的大件吉被,越厚以後日子便過的越踏實。


    喜帳、妝奩、頭上戴的釵環乃至喜服上的玉佩,都由魏夫人一手置辦,都是挑一等一的好東西。


    精致典雅的喜服在衣架上緩緩展開,魏夫人一手搖著團扇,一手從喜服上蜿蜒掠過,那金線的皺褶美的令人心驚。


    她如此盡心盡力,是為著自己賢德的名聲,更是為了謝雲霽以後能與她行個方便,那天他的模樣真的令她膽寒。


    謝老爺過來巡視了一圈兒,臉上沒個好臉色,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魏夫人斟酌道:“妾身頭回辦這差事沒什麽經驗,有不周之處還請老爺明示。”


    謝老爺不置可否,對於兒女婚事,他全然沒什麽感覺,但娶一個那般人家出身的女兒,這麽大張旗鼓又是何必。


    見謝老爺不語,魏夫人見縫插針道:“上回見到顧夫人,她還與我說起那顧郎與淺娘的婚事,顧夫人誇淺娘端方文靜,喜歡的緊。兩個孩子隔著這些個事,真是苦了。”


    忽而聽她提起謝淺淺,謝老爺一愣,這才想起顧家二郎與淺淺還等著完婚,歎道,“他們早就議親了,若不是其中耽擱……罷了罷了,子澈除了服就跟薑家把禮過了,把日子定下來吧。”


    謝雲霽不成婚,弟妹們怎能越過他去先成婚呢。


    既然魏夫人今日提起淺娘婚事,那必然是顧家已有催促之意。


    謝淺娘已經十六了,確實耽擱不得了。


    居室中堆滿了備婚用的物事,吉服、紅燭、喜綢一應俱全,多是金色紅色,顏色飽滿甚是喜慶,隻等著五日後除服,便可將那些青色霜色換下。


    謝老爺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心中頗為感慨,他還記得兒子出生時才那麽小,如今就成了翰林院的六品修撰,都要娶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但謝雲霽出生時,他是並無期待的。那時的他滿心都是蘭嘉,謝檀的母親。


    哪裏會期待一個硬塞給自己的女人所出的兒子呢。


    謝雲霽到底是自己的發妻清河郡主所出,出身高,又作得一手好學問,雖然父子倆曾經多有不睦……


    不知不覺,儒雅的中年男子陷入過往的回憶中不可自拔,他細細思索兒子剛學會走路的模樣、第一次叫父親的時候、進學堂讀書是幾時?


    竟全然沒有印象。


    他才驚覺他未曾參與兒子的成長。


    那些年他在做什麽呢,他在苦心哀求蘭嘉能夠回頭看他一眼,他在處心積慮地奪君所愛,他在全心全意地給蘭嘉一個家。


    他直到現在都認為,和嘉娘一起置辦的那方小院才是他的家。


    謝府太大了,太冷,他全然不想回來。


    直到清河郡主吞金而亡,謝雲霽才八歲,護著母親的遺體不願撒手,小小的孩童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深刻恨意。


    而後怎麽了呢,他不記得了,他沒有去及時疏解他的沉鬱。


    兒子恨上了自己的父親。


    魏夫人不明所以,柔聲勸慰道:“老爺不必太過掛心,妾身會將一切安排妥帖的。”


    謝老爺微點一下頭,而後頹然靠在椅背上,眼神空蕩蕩地順著敞開的窗望去,園中水塘裏的殘荷猶在,雨也仍在下。


    那池菡萏,是清河郡主在時所植。


    他漸漸閉上了眼睛。


    天上明月依然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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