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手上抱著枕頭和被褥,蹲下來摸了摸白沙的腦袋。


    “我今晚得去陪天樂睡。”


    “發生了那樣的事,她一定不好受。”


    按照周天樂的性格,的確應該很不好受。


    這個隊伍裏,任何人對於吳不知都多少帶著些畏懼,但隻有周天樂,她跟著吳不知的時間最久,感情也應該最深。


    可吳不知不僅自己把自己搞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甚至還要逼著周天樂跟他一起。


    緊接著又是避難所裏的人似有若無的排擠,還有秦蕭的勸說,好像都在質問她為什麽還活著。


    仿佛她還活著這件事本身,就是機械當中的錯誤結構,樂章之中的不和諧音,是一個等待糾正的錯誤。


    有楚月和路雪陪著她,應該會稍微好受一些。


    多虧了這裏的床還算寬敞,加上路雪和周天樂都是女孩子,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應該也綽綽有餘。


    “恩。”我點了點頭,提醒道,“被子拖到地上了。”


    “晚上我不在,你不會覺得有點寂寞,然後失眠嗎?”


    路雪抬頭看向我。


    看著她一臉認真地神情,我眉頭挑了挑。


    這家夥不知道羞恥是何物嗎?到底說得是什麽東西啊。


    “不會。”


    我果斷回答道,微微側過臉,走廊的燈光很暗,她應該看不到我表情上的窘迫。


    “好吧,雖然你這家夥很不坦率,但我還是讓白沙陪陪你吧。”


    路雪拍了拍白沙的腦袋。


    白沙仿佛聽懂了一般,舔了舔她的手心,然後走到了我的身後 ,目送著她離開。


    但願她們今晚有個好夢。


    我這樣想著,也覺得困意湧上了腦袋。


    我和白沙幾乎是同時打了個哈欠,然後看向對方一臉惺忪的疲態。


    ……


    “咚咚咚,咚咚咚”


    迷迷糊糊之中,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我翻了個身,尚且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更顯得急切。


    我於是隻能揉著因為被突然叫醒而有些疼痛的腦袋下床,朝著門口走去。


    白沙也從睡夢中被吵醒,從地麵上爬了起來,望向門外。


    我拉下門把手,輕輕一推,就看到了路雪那張焦急的臉。


    “陳閑,天樂她不見了,你快點幫我們找找。”


    我那零星的睡意徹底被消解地無影無蹤,並明白過來這將會是一個不眠之夜。


    ……


    避難所的空間很大。


    今夜與往常任何一個夜晚都不同。


    人們在仿佛在自發的為吳不知的奉獻而默哀。


    即使再勤勞的人也沒有在今天繼續他們的工作。


    夜晚是這樣的靜謐,在這地下的避難所中,人們甚至連享受月光的權利也被剝奪。


    如果我們世世代代都要像老鼠一樣蟄伏在這陰暗的下水道中,不得不說這將會是全人類的悲哀。


    我和白沙找的地方是西南兩個方向,而路雪和楚月則找的是東北兩個方向。


    我們最終在廣場中央碰頭,卻都一無所獲。


    或許我們漏掉了哪個角落。


    但那些夜間模式的燈光顯然不足以將每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況且,即使是在明亮的地方,我們也不能保證毫無紕漏。


    “我們沒找到。”


    我這樣簡短地反饋著。


    路雪同樣搖了搖頭。


    楚月沉默了一陣,隨後開口道:


    “有個地方我們還沒找。”


    ……


    我看著這扇門,這裏我不久前還來過一次。


    這座避難所的不少人都拜訪過這裏,隻是現在已經完全冷清了。


    我想不到還有什麽人會願意到這個地方來,畢竟這裏的原主人已經被手術切割到僅僅剩下一個大腦的地步。


    我很難認為這種狀態還可以被認定為活著。


    是的,這是吳不知的房間。


    至於現在,該說是故居比較合適。


    楚月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隨後推門而入。


    這裏沒有上鎖,因此門很簡單地被推開。


    裏麵的陳設還是跟原來一樣。


    隻是那三根被燒盡的線香已經被換成了三根新的,看起來已經燒了一小半了,整個房間被香火的氣味籠罩其中,卻沒有多少的煙。


    周天樂跪在那個插著線香的香爐前,背對著我們。


    我們看不見她的表情,隻是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好像是在哭泣。


    “天樂。”楚月輕柔地喊道,似乎是因為她的嘴巴有些幹澀,因此說出的話語也有些黯啞,“我們回去吧,好嗎?”


    “大晚上跑到這裏來幹嘛。”


    周天樂沒有說話,隻是沉默了一陣,隨後才開口道:


    “我小時候跟爸媽去佛堂裏拜佛,到處都是這種香火的氣味。”


    “我其實挺喜歡這種味道的。”


    “我爸爸會往功德箱裏扔一些錢,媽媽就帶著我給坐在正中央的那個大佛磕頭,她一邊磕頭還會一邊念念有詞。”


    “我很仔細聽,但每次基本上都差不多,無非是希望佛保佑我身體健康,學業進步,保佑爸爸事業更上一層樓,保佑這個家幸福安康。”


    “可到了初中的時候,一場車禍就這樣把他們帶走了,我當時在家看著電視,就等著他們回家。”


    “可是……沒有人保佑他們,他們也沒再回家。”


    “哈~~”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去,空氣中的氛圍很沉重,我們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聽著。


    “這個世界上是有命運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的,有的人能看見,有的人看不見。”


    “但不管看見與否,你都躲不開,也逃不掉。”


    “其實吧,跟著他這幾年,我過得挺開心,我認識了楚月姐,錢明,還有路雪,陳閑……”


    “其實我已經很幸福了,對不對?”


    她扭回頭,兩行清淚從她的濕潤的眼睛落下,留下兩道淺淺的淚痕,隨後滑入了有些幹裂的嘴角。


    她笑得很好看,就像我們剛見麵的時候那樣。


    如果她現在能夠俏皮地問我是不是從神農架裏跑出來的野人,我會跟她說是。


    “可惡,那個臭算命的,連我也要算計。”


    “他一定很孤單,很孤單,很孤單……很孤單。”


    她一連說了好多個很孤單,直到將肺裏的氧氣全部擠了出來。


    “所以才想盡辦法這樣催著我去陪他,你們說對不對。”


    她像是自我安慰般這樣說著,聲音越來越輕。


    路雪和楚月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把我的嘴巴糊住了,叫我張不了口。


    如果這樣想能讓她好受一些,就讓她這樣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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