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熊文燦聽何斌如此說,與身邊諸幕僚對視一眼,心中都以何斌此番說辭為然,他們自然不知台北有諸般產業,張偉何斌又有往南美的貿易船隻,隻道台北之眾確實隻是些流民墾荒。聽到此處,各人心內皆是對鄭芝龍之刻薄兇橫不以為然,又念及他如此富有,三番幾次的隻是送了幾萬銀子給撫台,至於這些清客之類,所得便是更加的少了,若不是有用的他處,當真是可除之而後快了。


    熊文燦此人,原本便最愛招撫,打仗又費錢,又費力,哪有給幾頂官帽子便將悍匪大盜招為已用來的舒服?他自任福建巡撫始,先是招鄭芝龍,後任兩廣總督又欲招降劉香老,待後來奉命鎮守襄陽,征伐張獻忠,李自成,手下雄兵十數萬,他仍是以招撫為主,後成功招撫了張獻忠,得意一時。哪知那張獻忠假投降,成日賄賂熊文燦以防其疑心,後來在穀城扯旗又反,不多久便又成燎原之勢。崇禎大怒,將熊文燦逮係詔獄,後終於砍了他腦袋。此人一生,可謂成也招撫,敗也招撫了。


    因見何斌言辭懇切,頗有道理,熊文燦終於點頭道:“聽來還是有些道理在。不過你們招募了數十萬災民,這也是不對的。內地百姓皆吾皇赤子,你們把他們誘到海外不毛之地,不服王化,早晚必生禍亂!”


    “回大人。台北原有數萬人,皆是歷年閩人中家境貧苦不能自存者,無奈之下出海尋一條生路。台北雖窮,到底土地肥沃,隻要肯踏實苦幹,總歸有幾口飯吃。各人聽說那閩南大旱,災民遍野,因怕家鄉親人受苦,顧而哀求咱們出船出力,到內地把閩南願意來台的災民接到台北,還能有條生路。若是留在內地,一則增添吾皇負擔,二則怕有歹人在其中惑亂,恐生大變啊。”


    “到了台北就不生變了?狡辯!”


    “台北與內地不同,孤懸海外,原是化外不毛之地。縱然是生亂,又與朝廷何傷?是以張偉與小人之意,隻需朝廷給個名義,設衛置所,平時注意彈壓,維持著不生變亂就是了。何苦要朝廷多費心力,管製那區區彈丸小島?”


    見熊文燦臉色越發和悅,何斌又道:“稟大人,那台南荷蘭紅毛勢力越來越大,幸得咱們敷衍的好,每年拚了命的想辦法給他們銀子安撫。即便如此,他們是勒索不休,若是朝廷設官立府,這銀子是給還是不給?若是給,哪有天朝上國向外夷納貢道理,若是不給,必起爭執,那請問朝廷是否能派水師大兵剿滅?若是不能,則受苦的是台北百姓矣。隻怕到時候百姓怨恨官府和大人,必生大亂!”


    熊文燦不悅道:“難不成咱們怕那些個紅毛鬼不成!”話音甫落,身邊眾清客便咳個不休,他聽了頓悟,立時便改口道:“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起爭端最好,和睦外夷,也是天朝上國的風範。”


    說到此處,台北建衛之事熊文燦已決心向上陳報,隻是顧慮張偉受撫後又割據為亂,心內終是不安,便沉吟道:“你們的苦衷我已知曉,隻是這建衛受撫,我卻做不了主,必得將此事向皇上稟報。且建衛之事不歸我管,終究要福建都司首肯方可。”


    “大人,這便是敷衍之詞了。現下福建一省內自然是大人最大,朝廷所派的都司不過是元老親貴,掛名而已,究竟該如何處置草民等人,自然還是大人您做主。”


    “這可不是胡說麽,福建還有那麽多的親王、郡王,什麽時候輪到本府為大。若是被巡按聽得了,參我一本,隻怕我這巡撫就做不成了。下次可千萬不可亂說。你們在海外浪蕩慣了,我隻怕受撫之後,你們不懂官場規矩,得罪我尚沒有什麽,若是得罪了別人,那可是不得了。”


    “那總得需大人您照應。小人們正是聽說大人您的令名,方才決心受撫,總之日後有何行差踏差,還需大人您幫忙才是。”


    “這個自然。那末,就請李老先生現在便幫我草詔奏章,將台北受撫一事詳情細細寫了向聖上奏報,等候聖裁。至於這位何斌足下,還請在這巡撫衙門暫住,等聖旨來了,再做處斷,如何?”


    那姓李的清客聽熊文燦如此安排,自然遵命不提。何斌卻叫一聲苦,心道:“看來是無論如何也脫身不得了。這聖旨一來一回便要十幾天時間,隻能在這巡撫衙門苦候了。”


    當即微微一笑,也遵命不提。後來見各人各自散去做事,何斌便託了熊文燦身邊管家,於晚間悄悄於熊文燦書房入見,將那千兩黃金送上。熊文燦不想這台北來人出手如此闊綽,一送禮便是上萬多銀子,心中狂喜,立時便改了稱呼,口稱何賢弟不提。那送到北京的奏章,也令人寫的分外賣力了些。那天之後,熊文燦便對何斌高看了幾分,平日裏有閑暇也會請何斌飲酒論文,何斌又加意奉承,不過十餘天時間,就與老熊相處的如同家人父子一般親熱。他平日裏出手大方,這撫院上下無一不受了他的好處,又見熊文燦高看於他,各人都是加意巴結,外間人等見此,不知道何斌原是被囚之人,卻以為是熊文燦的親戚子侄一般。


    何斌雖混的得意,到也不敢太過疏忽。安頓不久便偷便派人通傳了張偉福州情形,張偉大罵鄭芝龍混蛋之餘,立時便派遣了數十名精幹好手,潛伏入巡撫衙門一旁,隻等聖旨一來,若是朝廷不允所請,便立時可以救了何斌逃脫。至於鄭芝龍方麵,張偉因眼見要與荷蘭人翻臉,此時實在不可以多麵豎敵,固而雙方雖已是撕破臉皮,卻仍是刻意避讓,台北貨物,仍是交與英國人與內地商行代賣,自個兒出手多賺銀子的想法,卻也是暫時打消了。鄭芝龍此次暗害張偉何斌不成,心內卻是鬱悶之極,加勁兒剿了幾股小盜,也是頗受熊文燦的誇獎,便暗中也招募了不少健壯好漢,充實安海,實力亦是日漸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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