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長歡,醒醒,醒醒……”我感到有人在用力推我,又在耳邊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慢慢睜開眼睛,又看到金繼業站在麵前。


    “他死了……”我看著金繼業,眼淚滾滾而下。


    “瞎說什麽呢,怎麽就死了?”金繼業說道,“你做惡夢了吧?”


    惡夢?


    我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透過迷蒙的淚眼,我看到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這麽說,我是真的在做夢?


    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夢中夢?


    我拍著心口,緩了半晌,才慢慢恢複了情緒。


    “做什麽夢了,嚇成這樣?”金繼業彎下腰,雙手拄著膝蓋,一張臉伸到我麵前,笑嘻嘻地問道。


    “沒什麽,就是夢魘了。”我說道,這不祥的夢,我再也不願提起。


    “切,你不說我也知道。”金繼業撇嘴道,“是不是夢見你男朋友死了?”


    “你閉嘴,別亂說!”我沉聲喝斥他。


    “別亂說什麽?”金繼業笑道,“是別亂說他是你男朋友,還是別亂說他死了?”


    “你……”我的臉騰一下紅了,左右也說不過他,索性不再搭理他。


    金繼業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我不逗你了,快起來吃午飯吧!”他說道。


    午飯?


    我睡了那麽久嗎?


    呀,怎麽一下子睡了這麽長時間,那,沈七他到底怎麽樣了?


    “那個,他怎麽樣了?”我一把拉住金繼業,迫切地問道。


    “反正沒死。”金繼業說道,“我爺爺已經出來了,等會吃飯時你親自問問他吧!”


    我一聽,半分鍾也等不了,趕緊從床上下來,穿上鞋就往外跑。


    “你慢點!”金繼業在後麵說道。


    我哪裏慢得下來,一口氣跑到了堂屋裏,就看見金老大夫正坐在餐桌前喝茶,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金大夫!”我激動地走過去,顧不上什麽寒暄,張口問道,“我朋友怎麽樣了?”


    “還好,度過了危險期,估計下午能醒……”金老大夫低頭吹著茶葉說道,忽然猛地抬起頭,怔怔地盯著我問道,“你是誰?”


    我知道他想起我來了,心情更加激動。


    “金大夫,我是長歡啊!”我彎下腰說道。


    “長歡?你姓什麽?”他緩慢地問道,好像在搜索記憶。


    “我姓鬱呀金大夫。”我說道,“我是長樂大藥房鬱老板的女兒呀!”


    金老大夫身子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忽然用力把手中的茶杯摔在我腳前。


    “你給我滾出去!”他聲色俱厲地喊道。


    我頓時愣住了,滿腔熱情被澆了個透心涼,懵在當場。


    後麵跟進來的金繼業也嚇傻了。


    “爺爺,你這是怎麽了。”他怯聲問道。


    “你個兔崽子,這就是你帶回來的人?”金老大夫滿臉怒氣地看著他,大聲喝問道。


    “啊,對呀,就是她。”金繼業忙點頭,說道,“爺爺,她不是你那忘年交的女兒嗎,你怎麽這樣對人家?”


    金老大夫怒衝衝地哼了一聲。


    “我不把她腿打斷就夠好了。”他說道,“還有你,趕緊的把人給我弄走,否則你的腿也保不住!”


    “哇,爺爺,你好狠的心啊!”金繼業跳起來喊道,“人家專程來找你,為此差點搭上兩條人命,你就是殺人,也總得給個理由吧!”


    “是啊,金大夫,您能不能告訴我,您為什麽發這麽大火。”我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順著金繼業的話問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惹您如此生氣呢?”


    “我不願和你這樣狼心狗肺的人說話,你快走吧,免得我用棍打你出去,大家都不好看!”金老大夫恨恨地說道,又轉向金繼業,“你到底聽不聽我的話,趕緊把這個人和那兩個半死的人從我們家攆出去!早知道是跟她來的,我壓根就不會救他們!”


    “爺爺!”金繼業急得直撓頭,金老大夫已然失去耐心,大怒道,“你不聽是吧,好,他們不走,我走!”


    說罷扶著桌子站起來,怒氣衝衝就往外走。


    一直站在門外的金父金母慌忙上前攔住。


    “爸,你這是幹什麽,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金父勸道。


    “是啊爸,你消消氣,好好說。”金母說道,“人家姑娘大老遠來了,這天寒地凍的,帶著兩個病人,怎麽走啊?”


    “我不管!”金老大夫拂開兒子兒媳,“反正他們不走,我就走!”


    “你看你這是……”金父為難道。


    “伯父伯母,金大夫,你們別為難了,我走就是了。”我上前一步,顫聲說道,“我雖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但為了不讓金大夫生氣,我也不會再強留下來,隻求金大夫你發善心,讓我那兩個朋友傷情穩定了再走。”


    我說完衝著他深深鞠了一躬,抬手抹掉即將流出的淚,轉身就往外走去。


    我怕我再待下去,金老大夫真的會把沈七和老胡扔出去。


    既然他不想看到的人是我,那麽我就暫時回避一下,等過後再想辦法。


    而且我知道金繼業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果然,在我跨出大門後,金繼業從後麵追了過來。


    “鬱長歡。”他追上我,難得正色地說道,“你別生氣,雖然我不知道我爺爺為什麽發火,但我敢向你保證,他真的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頭,他如果真的厭惡一個人到極點了,見麵連半個字都不會跟對方說。


    他雖然對你很過分,但他也說了不少話,證明這事還有挽回的餘地,隻要給他一點時間,他的氣就慢慢消了,到時候什麽都好說了。”


    我停下來看著他,忽然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我開始懷疑我走的這一步有沒有必要,我放棄了沈七和梁薄這兩條捷徑,執意要跑到幾百裏以外尋找一個故人,企圖從他口中得到一些線索,這個決定是不是太幼稚,太草率,太自以為是?


    大概也隻有我這樣幼稚的人,才會有這麽幼稚的想法。


    太陽並沒有隨著白晝的到來出現,天空灰蒙蒙,陰沉沉,似乎在蘊釀著一場大雪。


    我茫然四顧,竟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裏走。


    “要不,我陪你到後山轉轉吧!”金繼業說道,也不等我回答,徑直向山那邊走去。


    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去,便沉默著跟上他。繞過他們家的房子,向北走上百十米,就到了山腳下。


    山不太高,我們倆一路沉默著往上爬,用了大約二十分鍾,就爬到了山頂。


    我微微有些冒汗,手拄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打量著山頂的風光。


    因為是冬天,樹木凋零,枯草遍野,焦黃的顏色從一個山頭漫延到另一個山頭,目之所極,連綿不絕,讓人無端生出悲涼之意。


    視野卻因此而變的開闊,遠遠近近的房舍田地,池塘草垛都盡收眼底,遠外的山上,還可以看到築在枯丫上的鳥巢,一群群的鳥雀盤旋著從上空掠過,忽而向西,忽而向東,自由自在。


    “人還不如鳥!”我輕聲歎息道。


    “誰說的?”金繼業反對道,“鳥能看電視嗎,鳥能上網嗎,鳥能坐車滿世界跑嗎,就拿冬天來說吧,鳥有熱被窩嗎,能洗熱水澡嗎,能躺在床上抱著手機打遊戲嗎?”


    我看著他,哭笑不得。


    “鳥不需要這樣好不好,它隻需要吃得飽飽的,快樂地飛翔。”我說道。


    “那你就錯了。”金繼業說道,“對它們來說,也許飛翔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它隻是在覓食,就像人必須要做事一樣,它要是偷懶不想飛,就得餓死在窩裏。”


    我算是看透他了,他這個人,滿肚子歪理邪說,以我的口才,還是閉嘴的好。


    金繼業等了一會兒,見我沒了下文,不由得發出一聲歎息。


    “唉,無敵是多麽的寂寞!”他大聲說道。


    見我還是不理他,撓撓頭幹笑了兩聲。


    “要不,我教你喊山吧!”他說道,“以前我有了什麽煩心事,就爬到山頂上來大聲喊,喊完就好了。”


    他把雙手攏在嘴上,身子向前弓,深吸一口氣,洪亮的聲音衝出口腔——喲~嗬~嗬~嗬……


    漫山遍野都回蕩起他的喊聲,在空曠的山頂,這種沒有調子,沒有韻律的呼喊,聽起來非常驚心動魄,蕩氣回腸。


    我感到非常震撼。


    “你來試試!”金繼業放下手臂,看著我說道。


    “我不會。”我搖頭道。


    “很簡單的,就是喊,我來教你,你跟著我喊。”金繼業說道,重又把手攏在嘴上,大聲喊道,“噢~”


    我情不自禁地跟著他喊了一聲:“噢~”


    “很好,再來,聲音再大些。”金繼業說道,又喊,“喲~嗬~”


    我也跟著喊:“喲~嗬~”


    金繼業衝我比了大拇指,接著喊:“噢~~”


    “噢~~”我漸漸找著了感覺,喉嚨也放開了,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長。


    “好,你自己喊吧!”金繼業說道,“想喊什麽就喊什麽,罵人也行。”


    我遲疑了一下,放開喉嚨喊道:“啊~啊~啊~”


    金繼業撲哧一聲笑了。


    我不理他,繼續喊:“啊~爸~媽~你們在哪呢?”


    群山都來應合:在哪呢……在哪呢……


    “爸,媽,我想你們了……”我又喊道。


    山們又應合:想你們了……想你們了……


    “陳世炎,我恨你……”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


    回音也跟著說:我恨你……我恨你……


    “陳世炎是誰?”金繼業在旁邊問道。


    我不理他,繼續喊:“陳世炎,你去死吧!”


    滿山都飄蕩著我的恨意:去死吧……去死吧……死吧……


    我在想今天要不要加一更,為昨天揪心的讀者君壓壓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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