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隱匿於炙州數百年的魔煞修士“萬鬼尊”忽然出世,雖力量大減,卻仍造成某地生靈塗炭。


    沈同裳那一日所見的地獄場景,逐漸變成輕飄飄的兩句消息,落入母親的耳中。


    單歲幸一人,自然是不可能帶著沈同裳平安歸來。也是了,哪個大門大派的少主,以真身離開宗門,即便是出逃、偷溜,又怎麽可能沒有護道者跟隨呢?


    同為尊者境的護道者出手,卻也隻是堪堪壓製住了魔煞萬鬼,終究有所顧忌,才讓對方找到了機會逃走。


    她質問著母親,既然有如此境界者跟在自己身旁,為何不及時出手?


    若是能夠再早一些……或許……就沒有人會死。沈同裳咬著牙,拳頭攥緊,眼中充斥著憤怒。


    那一日,農商團的人們都死去了,斐囉被邪氣侵入身軀,變得不人不鬼,最終被萬鬼老賊收進魂旗之中,不知蹤影。


    她救下無聽和無話時,已然晚了。最後的生息緩緩斷絕,她們再也沒能睜開眼睛。


    無視被安置在世雷宗的山穀小村中,卻不得隨意行動,仿佛人偶一般,每日呆滯地坐在屋中。


    “裳兒,拯救凡人,並非修行者的本職,你難道忘記了嗎?”母親的語氣平淡,眸光深邃。


    她咬緊下唇。的確,這是她曾明白的。


    修行隻為一個目標,那便是長生不死。


    不論是血肉階、蘊魂階,還是更加強大的尊者境、仙人境甚至更上一層的境界,仍要擔憂壽元的耗空。


    百年、千年、萬年……對修行者來說,都還不夠。


    想登天之道,與此世同壽,需要一種在人世間被否定的品質。那就是——貪婪。


    隻有貪婪地渴望長生,充滿野心地追求永恒,才能在修行道路上走得越來越遠。


    而不是所謂的正義善良。


    又或者說,秩序,不過是一種維持世界穩定的手段罷了。除惡揚善,是道德規則,而不是修行者的義務。


    “善惡自有天道懲處,我們隻需順應其中,堅持己身。”


    母親的言語綿長,如同金鍾。


    “若天道救不了天下人呢?”


    沈同裳昂著頭,幾乎要撞上母親一般。


    然而,母親卻笑了。


    她說:“裳兒,你並非想救天下人。”


    “你隻是想救眼前人,想救自己在乎的人,你的心裝不了整個天下。”


    沈同裳,生平十六年,頭一次被關入宗門的禁閉室中。但大概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活該。


    為何要惱怒,為何要對母親出手?


    沈同裳在禁閉室中思過一年,麵對單調樸素的石頭牆麵,也隻是聚精會神地感悟天地。


    終於在某一日,她透過結界嚴密的禁閉室,連結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道假身。


    雖然假身實力不如真身,境界居然一下沉落十重。


    不過,作為一個假身,擁有自己十分有六的能耐就很不錯了。沈同裳自假身中睜開雙眼,鬆了鬆手腳,意外通暢。


    這些記憶瘋狂湧出,一遍遍地在沈同裳麵前反複,從她在宗門時最無聊的時刻,到她未完結的人生裏最恐懼的時候。


    而其中,恰好丟失了斐囉神智暫且清醒時,最後的言語。


    “你後悔嗎……”


    粗糙的邪音發出磨砂般聒噪,無數次地在沈同裳耳邊重複著“你後悔嗎?”“你害怕嗎?”“你怨恨嗎?”


    令人無比折磨的聲響忽然停滯那刻,斐囉的聲音又從遠方傳來似的。


    “阿商,修行者與凡人,地位能力,都如天塹一般。”


    渾身血紅潰爛,雙眼空洞的斐囉笑起來,口中的牙齒完好無損,平添恐怖。


    “你動動手的事情,我們卻要以十多年的代價來實現。”


    “我如何……如何……如何敢……”


    原來,這就是母親要抹除的記憶。沈同裳冷著眼看向假斐囉,她明白,這裏不過是煞氣營造的幻象。


    剛剛母親的聲音、長老的聲音,都不過是煞氣在搞鬼。


    她抽出符咒,煉出一柄雷劍,步步向前,已然來到了假斐囉的麵前。隻一刻,砍下了它的頭顱。


    “若能重來,我仍要遇到你,再騙你一次。”


    她低著頭,隻想到這樣的話語。


    真正的記憶早已被母親抹去,因而煞氣也隻能模棱兩可地去還原。


    真是…一點也不像。


    “來是一起來,走就一起走!”


    那是,小毛孩的聲音?


    隨著煞氣屏障越發稀薄,沈同裳砍落更多阻礙後,所聽到和感知到的,也愈來愈多。


    她看到墨箐一咬牙,將自己抱起來,強行扛到了背上,自身卻站穩了腳,等待血色小蟲的啃食。


    不是說,一向貪生怕死?不是說,若會一起死,才不去管?


    從頭到尾,墨箐也是個騙子。


    但是這次,沈同裳樂意,心甘情願被欺騙。


    她是家族的最後一人也好,是不是真的家主也好……如今,沈同裳明白,母親說的的確沒錯。


    她的心裝不了整個天下,隻能給眼前人,隻能給在乎的人。


    假身破碎後,她的意識回歸體內,與真身的靈魂相融合。再次睜眼,她的眸中,赫然多了幾分曆練得來的戰意。


    禁閉室已經不再能奈何她了,她有預感,很快,天時地利人和,破境的好時機,就要到了。


    世雷宗宗主眺望遠方,那一處,正是關住沈同裳的禁閉室方向。


    “宗主,雷雲聚合,紫電閃爍,天生風雲烏雨。”


    歲幸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


    “師妹此行,受益匪淺,終於是要突破了。”


    “十七歲的蘊魂階,這下其他宗門聖地,可都該羨慕起來了。”


    她笑嘻嘻地說完,稍微恢複一些平日的模樣,隻是動作仍是小心翼翼。


    “裳兒的心太小,竟隻放下了一個人。”


    宗主搖了搖頭,她的本意,並非如此。


    【墨箐正在趕路並且打了個噴嚏,不知道是誰在背後罵她。


    顏染正在趕來的路上,覺得沒有馬太慢了,用盤纏買了匹據說特別快的馬。


    還有六千七百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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