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皺著眉頭冷冷看他,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狐疑道:“喂,你還有哪兒不舒服?”


    謝安平抱住膝頭蜷在一邊,像團刺蝟一般,搖了搖頭。他怯生生地看了眼美娘,很害怕的樣子:“我、我……是誰?”


    美娘眼前一黑。


    什麽!這廝居然把他自個兒也忘了?!


    黃鶯在食肆門口掛出了“東家有事,歇業三日”的牌子,然後去藥堂請來位大夫幫謝安平診脈。大夫看過以後說:“幸虧這位公子底子好,身子慢慢調理就無礙了,隻是這失魂之症……”大夫拈著鬍子搖了搖頭,“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美娘瞟了眼裹住被子低頭玩手指的謝安平,見他動作跟三歲稚兒差不多,眉心皺得更緊了:“他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大夫道:“老夫摸到他後腦有個傷疤,也許是被撞過頭所以才不記事。小姐也無需擔憂,說不定哪天他忽然就想起來了。”


    送走了大夫,美娘打發黃鶯和櫻桃去做事,自己單獨跟謝安平待在房裏。隻見謝安平一直低著頭,不敢看美娘,也不敢說話,活脫脫一副柔弱小兔的模樣。


    美娘觀察了他一會兒,站起來走過去,他眼角餘光瞟見美娘走來,嚇得使勁往牆角退。


    “爺?侯爺?”


    美娘彎腰試著喚他,可他聽見這個稱呼並沒什麽特殊反應,於是美娘在他麵前蹲了下來,盡量溫柔一些:“你仔細看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謝安平眼珠動了動,飛快瞭起眼角掃了美娘一眼,又匆匆把眼簾垂下去,抿緊嘴唇搖了搖頭。美娘嘆息一道,伸手想去摸摸他後腦勺的傷,卻又把他嚇得發抖了。


    美娘好氣又好笑:“怕什麽!我不打你了!”


    謝安平這才僵硬著身子讓她摸。她摸到後腦一塊寸長的硬疤,想起來這還是那次她用瓷枕打的呢!難不成當時打了看著沒事兒,實際上落下了病根?


    美娘也不敢肯定,輕輕摸了摸疤痕,問:“疼嗎?”


    “不、不……疼。”謝安平黑漆漆的眸子顯出幾許天真,盯著美娘問:“我是誰?你是什麽人,我怎麽會在這兒……”


    鬼才知道你怎麽死到這裏來的!


    若不是看在他重傷的份上,美娘一定撓花他的臉。不過靈光一現,她忽然微微一笑,把臉湊過去差一點點就擦到他的唇。


    她親昵摸了摸他的臉頰,徐徐啟唇:“你叫小安子,我是你姑奶奶。”


    叫你這混蛋裝神弄鬼,看本姑娘怎麽收拾你!


    美娘等著謝安平露出破綻,哪知他很快融入了“小安子”的身份,揚眉咧嘴一笑,慡朗喊道:“姑奶奶!”


    美娘:“……”


    昨晚就不該救這混蛋,讓他死在外麵算了!


    美娘讓謝安平住到樓下阿忠的房間,看樣子是打算留下他。櫻桃是個沒心沒肺的,不會覺得這樣不妥,但黃鶯卻問過美娘好幾次了。


    “姑娘,咱們好不容易才離開京城,如今就這樣收留侯爺真的沒問題嗎?還有霍老爺那裏要怎麽交待啊……”


    “大鬍子問起來就說咱們新招了個夥計,你以後也別侯爺來侯爺去地喊他了,跟我一樣,就叫他小安子!”


    黃鶯眼角抽了抽:“這個不太好吧……”


    萬一侯爺侯爺恢復記憶了呢?豈不是會捏死她這隻小鳥!


    “怕什麽!你沒見他現在天天喊我姑奶奶?還喊得挺樂嗬的。”美娘勾唇一笑,嫵媚的眸子裏充滿算計的光芒,“管他是真傻還是裝傻,他自己送上門來給咱們折騰,這麽好的機會幹嘛浪費啊。你忘了以前他怎麽欺負咱倆的了?有仇不報非君子,等我把這筆帳討回來,一腳踢飛他滾蛋!”


    黃鶯無可奈何地下了樓,搖頭嘆氣:“就怕到時候你踢也踢不走啊……”


    很快食客們都知道大小姐的店多了位新夥計小安子,人長得倒是挺斯文好看的,就是有些笨,端茶送水常常打破杯碗,經常惹得大小姐罵他。


    “小安子!”


    美娘抱著謙謙氣呼呼從簾子後麵出來,衝著正在給客人倒茶的謝安平劈頭蓋臉就罵:“叫你把糖放麵團裏揉了做甜饅頭,你怎麽放的鹽!”


    謝安平肩膀一抖,手裏的茶壺也提不穩了,一下落下來掉在這位食客的褲襠上,燙得別人雙手捂襠彎下了腰,一張臉都痛扭曲了。


    謝安平趕緊回頭向怒火衝天的美娘解釋,表情委屈極了:“我是放的糖啊,是姑奶奶你說要甜一點,所以我就把一罐子糖都放進去了……”


    “糖和鹽你都分不清楚!窩囊廢!”美娘氣得把謙謙往黃鶯懷裏一塞,拿起雞毛撣子就抽他,“臭混蛋!就會給我搗亂!混蛋……”


    謝安平不敢躲,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美娘抽他出氣:“姑奶奶我錯了,以後不敢了,我錯了。”


    美娘一見他受氣包的樣子就覺得煩,沒了打人的興致,於是把雞毛撣子一扔,指著後院道:“那麽鹹的饅頭賣給誰去?想齁死人嗎?你給我吃完!一個也不許剩!”


    “哦。”謝安平揉了揉發疼的胳膊,訕訕往後院去了,低眉順眼的。


    美娘重新接回謙謙,聽到有人喊她:“大……小……姐……”


    隻見那位“受傷”的食客還捂著褲襠,撐著力氣喚她:“小的……要去醫館,不然怕是、怕是……廢了……”


    美娘沒好氣翻了個白眼,隨便指揮在座的幾個年輕小夥子:“你們抬他過去,給大夫說醫藥費記我帳上。”


    眾男抬著那倒黴鬼走遠了,美娘忽然捂嘴撲哧一笑,也覺得剛才的那一幕有些滑稽。笑過之後她又眯起了眼,心想謝安平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抱起謙謙回到後院準備上樓,美娘看見謝安平蹲在廚房外頭,守著一籠蒸好的鹹饅頭,正一個個往嘴裏塞。饅頭鹹得都發苦了,他吃的也很辛苦,不過還是謹遵美娘的吩咐,啃了一個又一個,看樣子確實打算吃完。


    不知為何美娘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走過去踢了踢謝安平:“餵。”


    謝安平仰起頭看她,眼珠子黑漆漆的看起來很真誠,他費力咽下幹燥粗糙的饅頭,一臉小心翼翼:“姑奶奶有什麽吩咐?”


    他這副模樣跟看門的大黑狗簡直如出一轍,美娘說話的口氣也不覺軟了下來:“先別吃了,跟我來。”


    謝安平把最後一點饅頭塞進嘴裏,站起來指著剩下的饅頭說:“你說必須吃完的,一個也不能剩……”


    “笨!”美娘為他好他還不領情,氣得一腳踹過去,“你不知道趁我沒看見的時候偷偷扔了啊?真是傻瓜!”


    謝安平撓撓頭:“我腦子撞到過嘛……”


    “你還有理了不是!跟我上樓,我有事要你做。”


    其實也沒正經事使喚謝安平,美娘就是看不慣他的可憐樣,找個藉口支開他而已。美娘抱著謙謙坐在一邊,指揮謝安平把房間裏的桌椅板凳都挪了位置,然後看看覺得還是不如從前擺放的好看,又讓他挪回原位。


    “姑奶奶……”謝安平喘著粗氣,抹額道:“這樣、好像跟原來一樣啊。”


    美娘繃著臉一本正經地否認:“胡說,明明床腳往窗邊靠近了三寸,我就是嫌睡在床上吹不了風,所以要你把床移過去。來,坐下喝口水,也給我倒一杯。”


    謝安平趕緊屁顛屁顛斟茶奉上,謙謙看見美娘喝水,揮著小手來抓。美娘低眉笑道:“謙謙也渴了是不是?來張嘴,啊——”


    謝安平捧著杯子,小心翼翼地觀察美娘和謙謙,片刻後謹慎地問:“姑奶奶,謙謙的爹呢?”


    美娘抬起眼梢飛給他一記眼刀子:“這跟你有關嗎?少來我這裏打聽!”


    謝安平訕訕的:“我……我就是看姑奶奶一個人帶謙謙辛苦,問一問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你敢有別的意思我就滅了你。”美娘嘟嘴親了謙謙胖乎乎的臉頰一口,笑道:“咱們謙謙可厲害了,已經會喊爹娘了,而且昨天還走了幾步路呢!”


    謝安平也順著她誇:“謙謙看起來就很聰明,姑奶奶,謙謙是幾月生的?”


    “七月,他今年就兩歲了。”美娘隨口一說,然後指使謝安平,“你去廚房燒水,我要給謙謙洗澡。”


    謝安平“領旨”忙不迭下去了,在樓梯上跟黃鶯狹路相逢,竟然不慎撞翻了她端的米糊糊。美娘坐在屋子裏聽到黃鶯抱怨了幾句,隨後黃鶯進來說道:“這人也真是的,走路不長眼睛!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謙謙就要餓肚子了。姑娘,我懷疑他真的是傻了,不然幹嘛一邊走一邊扳指頭數數呀?嘴裏還念叨著什麽七、八、九……”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美娘輕輕一笑:“他才不傻,他以為咱們是傻的還差不多。”


    這廝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他是在算謙謙的生辰吧?以為她會悶聲不吭就給他生兒子嗎?呸!臭混蛋美得你!


    美娘想了想,招來黃鶯耳語:“今晚你帶謙謙睡,我來對付那混蛋。”


    黃鶯一驚:“您想怎麽對付?”


    美娘笑得勾魂攝魄:“當然是——投其所好了。”


    晚上食肆關了門,謝安平打掃好客堂就去了廚房燒水,然後把水提到美娘房門口,敲了敲門:“姑奶奶,水來了。”


    “進來。”


    謝安平提著水進門,卻不見美娘人影,隻是一道軟媚女聲從屏風後傳出來:“倒進浴桶裏麵,桌子上有花瓣,你灑一些進去。”


    謝安平依照她的吩咐一一做完,正欲退下,這時美娘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把他眼睛都看直了。


    美娘拆了髻環,一頭青絲如瀑垂下,身上隻穿了件薄得幾乎透明的紗衣,一下就能看見挺翹胸脯上兩點凸起的紅纓。隻見她婷婷裊裊走向謝安平,舉手投足都誘惑極了。


    “小安子,”美娘把手搭上他胸口,眨了眨勾魂眼,抬眉嬌笑,“你伺候我洗澡。”


    作者有話要說:嬌嬌:此計名曰色誘~酒叔:勝算很大呀!鼓掌!!!


    猴兒:我也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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