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我忙說,“兩點鍾沒問題!”


    “那兩點見。”塞林格笑著掛了電話。


    兩點見,我看了看時間,我現在趕過去得轉三次地鐵,但我竟然充滿幹勁。


    站在人滿為患的車廂裏,想起高中時第一次去機場為lotus接機,竟是同樣雀躍的心情。


    走的時候老闆說你boss又讓你加班啊,他還有沒有人性啊?每次他吐槽塞林格我就很有一股衝動想告訴他我boss就是lotus的貝斯手,想看他是什麽反應,我猜應該會立刻改口:“塞林格叫你去你還磨蹭什麽啊小子?!”說不準我麵還沒吃完就會把我轟出來。


    那時他就能理解我了吧,誰不想每天都能見到自己的偶像,尤其是在靈感枯竭,庸碌無為的一天裏,想到馬上能見到他,我腦子裏靈感的齒輪又開始轉動起來。


    那首《戴棒球帽的26歲小夥兒》我終於想到要怎麽編曲,全曲大部分依然用木吉他和木貝斯做清彈伴奏,但是我要在塞林格寫的那段bridge裏依然用插電的樂隊伴奏,這會讓這首歌聽起來非常特別。


    車廂裏那麽多麵孔,一定也有不少和我一樣,被要求加班,被要求上補習班,被要求這樣,被要求那樣,放眼看去全是疲憊的身影和無趣的表情。而我正被要求去做的事,讓我心中隻有一萬個願意,站在擁擠的車廂裏,隻覺得敞亮幸福。


    ——


    健身中心是高級會員製,我在樓下給塞林格發了條微信,說我到了,過了一會兒塞林格回我:你上來拿車鑰匙,先把車開出來等我。


    塞林格並沒有在健身房,而是在樓上的客房,我敲了門,手機忽然響了,塞林格在手機那頭嘩嘩的水聲中問我:“遲南?”


    我說是我,然後大概十幾秒後門自動就開了。


    進了玄關就聽見花灑噴水的聲音,發現玄關旁邊就是浴室,裏麵的燈亮著,霧蒙蒙的玻璃上氤氳著熱氣,門後一道模糊的影子擋住了蒸汽後的光,塞林格的聲音夾在水聲中,從門後傳來:“車鑰匙在桌上,你去樓下等我。”


    “好!”我應完匆匆拿了鑰匙就走了,經過浴室門時能感到門後朦朦朧朧的人影離開了,似乎又回到了花灑下,水聲從均勻的噴灑變成大股小股的水流落在地上。


    不知道為什麽這聲音讓我臉上一陣燥熱,當他助理這麽久,我還沒碰到過他正在洗澡的情況,雖然都是男的,但偶像畢竟還是不同的,偶像……應該算是這個世界上的第三種性別吧。所以才會有點不自在吧。


    我把瑪莎拉蒂開出來,停在樓下,等了二十來分鍾,穿著一身黑色機車夾克,戴著墨鏡,背著雙肩包的塞林格走出來。


    他拉開車門上車時我聞到沐浴露和洗髮水的味道,剛洗過的頭髮吹幹得不徹底,還泛著水光。


    “直接回去嗎?”我問。


    塞林格扣好安全帶:“我們去個地方。”


    我點點頭:“去哪兒?”


    “你先開吧。”


    他不說去哪兒,我就不敢放開了開,有點折磨,但又有點好奇,就這樣聽著塞林格讓我前麵左轉,上橋,前麵右轉……


    我看著路牌,一路猜測著他要去哪裏。


    當路牌上出現大學路時,仿佛猜到了,再前麵就是ctr音樂學院,還沒到正門就已經能感到濃重的節日氛圍,校園外懸掛著校慶的橫幅,進出的車輛甚至造成了小規模的交通堵塞。


    音樂學院的校慶,我突然也期待起來。


    塞林格說:“我聽石頭說今天是校慶,會有演出,就想來看看。”


    “石頭哥會來嗎?”我問。


    塞林格說:“應該會吧,他是ctr畢業的。”


    “他知道你要來嗎?”


    塞林格轉頭看我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我盡量不動聲色轉過視線,握著方向盤筆直地凝視著車道,心想是什麽讓我不敢再看下去、再問下去,也許是他剛洗過的頭髮太柔亮,讓那個笑也好像在陽光中洗過一樣。


    車子開進校園便舉步維艱,來往的人車太多了,我們便就近停了車,塞林格戴上墨鏡下了車,這個剛洗過頭非常天然的狀態讓人不太容易認出他。


    今天的ctr人山人海,熱鬧得堪比遊樂場,到處都是音樂聲和樂器聲,校慶日會有很多名人校友回母校,所以前來的媒體也很多,大多數人都簇擁追逐著名人的影子,但這卻不是塞林格關心的風景。


    校園裏隨處可見臨時搭建的小舞台,各個專業的學生都能在今天盡情地表演,沒有舞台也可以在路邊搭個架子鼓,拿一件手風琴、薩克斯,縱情演奏。


    有很驚艷的電子小提琴四重奏,將搖滾的元素融入到古典樂中,聽著像雲霄飛車一樣過癮;


    有純聲的阿卡貝拉組合,雖有不成熟之處,但和聲依然可圈可點,輕快的歌聲像搖擺的海盜船,搖向天空又盪回耳邊;


    有學古典吉他的男生,在散步道的某條長椅上,一個人抱著吉他彈著一首《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雖然是很傳統的曲目,但指法驚人的好,聽著相當享受。如果電提琴是雲霄飛車,阿卡貝拉是海盜船,我願意將這樣的演奏比喻成旋轉木馬,所有遊樂園的經典項目,缺了它就不完美了;


    當然差勁的也不少,有穿著奇裝異服,表演所謂音樂劇但從音樂到劇都一塌糊塗的新人,塞林格皺著眉頭撇撇嘴,說了聲“鬼屋”,掉頭就走了。


    最擁擠的時候人群接踵摩肩,塞林格似乎總能找到捷徑穿越人海,我卻常常跟得狼狽不堪,人潮好像能在他身前自動分開放他通行,一到我這兒就毫不留情地擋住去路。


    “林賽哥!”我喊了一聲,立刻被追捧某個大明星的人流推搡到一旁。


    等大部隊如遷徙的角馬般從我身前轟隆隆地踩踏過去,我麵前除了一地散落的宣傳單,已經找不到塞林格的身影。


    走到稍微僻靜的地方打電話給他,隻希望他手機開的是震動模式,手機響了一會兒終於接通了。


    “喂,林賽哥!你現在在哪兒啊?我來找你!”我捂著一隻耳朵,“我這邊剛剛人太多了!”


    “在哪兒嗎?”手機那頭塞林格似乎也在四處看,“你那邊能看到一棵很高的水杉嗎?”


    我一轉頭就看見了,鬆了口氣。


    我以為找著水杉就能找著他,走過去才發現要命,這裏有一個排的水杉!


    我仰頭看著那些水杉深感無力,忽然想起來什麽,塞林格和我說話時,背景裏好像有弦樂,不是小提琴,是大提琴,那是巴赫的某個大提琴無伴奏組曲。


    音樂線在耳邊縱橫交錯,我慶幸自己還聽得見,多年來培養的對低音的敏感度,讓我能從五花八門的樂器中摘出了那條隱藏的大提琴線。循著大提琴聲而去,終於我看到了一棵高大的……


    站在那棵金色的大樹下我嘆為觀止,這是銀杏啊林賽哥!


    台上的大提琴手起身謝幕,我在漸漸散去的人群裏找著塞林格,這時衛衣的帽子冷不丁兜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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