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中,吳不知一直在觀察著冷於秋。他心裏有些好奇,這個冷於秋對楚行雲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思?他可曾如楚行雲一般真心相待?為什麽楚行雲的離開對他來說,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


    住在客棧裏還是太過顯眼,他們就將房退了,在鎮東口租了一間小屋。冷於秋的生活很簡單,也很有規律。盡管楚行雲走時留下了足夠的錢,他還是每天都到河邊去捉魚,然後提回來賣。再有就是整理家務,陪孩子玩。


    日子過得很平靜,平靜的就象他們從一開始就住在這裏似的。吳不知偶爾會離開一兩天,到外麵打探消息,但除非他主動提及,冷於秋絕對不會問。


    在這段沒有楚行雲的日子裏,冷於秋也絕口不談這個人,就好像他從未存在於他的生命中似的。相比之下,還是冷寒有幾分良心,時常會問問楚叔叔怎麽樣了,但都被他三言兩語打發掉。


    吳不知常常想,在冷於秋的心裏,楚行雲到底扮演著一個什麽樣角色呢?或許,一切的柔情蜜意,都隻是這傻小子一相情願幻想出來的,在冷於秋看來,他隻是一棵用來遮風的樹而已。風雨來的時候,躲在下麵避一避,風平浪靜了,隨時都可以離開。


    想到這裏的時候,他就會很為楚行雲不值。所以當他帶著些試探的味道,狀似漫不經心的說出下麵這個消息時,他也沒有期望冷於秋會有什麽超常的表現。


    “他要成親了。我到大名府轉了一圈,那裏的人都在傳說昊天堡的少堡主要和淮陽夏家的千金成親,聘禮已經收了,婚期就定在下個月。”


    他一邊說,一邊偷眼看冷於秋的反應,他看到冷於秋舉著斧子的手似乎微微頓了一下,很快的又“劈劈啪啪”劈起柴來。吃飯的時候,幫兒子洗澡的時候,都跟往常沒什麽兩樣。倒是吳不知自己,翻來覆去想了許多事,直擂到半夜,才朦朦朧朧的睡去。


    天亮的時候他是被冷於秋叫醒的。迷迷糊糊張開眼,就看見冷家父子倆人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他的麵前,最紮眼的還是冷於秋身後背著的包袱。


    “你們要去哪裏?”


    “無憂穀。”


    吳不知愣了片刻,這才想起無憂穀是山中子隱居的地方。“去那裏做什麽?”難道他知道楚行雲靠不上,轉而去尋找另一個依靠?


    “與你無關。”冷於秋話音頓了頓,“我隻是來知會你一聲,讓你也好另作打算。”


    “你這是什麽意思?”吳不知叫了起來,“楚行雲呢?你就放任他去成親了?”明明是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不知為什麽,吳不知卻有一種被打了一巴掌的感覺,好像被背叛、被拋下的人是自己一樣。


    “你和他,亂七八糟搞了一堆的事,難道都是發夢不成?”他越說越是激動,就想跳起來,忽然發現外麵的空氣冷的駭人,又連忙縮了回去,好容易培養出來的一點氣勢卻是蕩然無存了。


    “楚叔叔要成親了?”冷寒不知所以的看著自己父親,“成親是什麽呀?他是不是不回來,不要咱們了?”


    冷於秋愛憐輕撫兒子的頭:“傻孩子,別多問。走吧。”


    “喂,你們——”吳不知望著遠去的父子倆人的背影,還想再說些什麽,忽然頓住了口。


    還要說什麽呢?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對大家都好。


    無憂穀仍是沒什麽變化,依然孤傲寂寞。不知是否是天氣的原因,看起來更冷了。


    “你好象早知道我會來。”


    初冬其實是很適合山中子的,他坐在那裏,就好像樹枝上的霜花一樣。潔白、晶瑩、冰冷,給人一種淒神寒骨的感覺,自然而然的與冬色融為一體。


    他在這裏下棋,卻早早派了白衣侍從在穀口處等待。連冷於秋都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確有非常人所及之能。


    “我還知道你為何而來。”山中子平靜的看向冷於秋,“我不答應。”


    冷於秋嘆了口氣,苦笑道:“你果然知道。我知道把寒兒寄放在你這裏實在很不方便,可是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夠信賴託付。”


    山中子站起來,寒潭般的雙眸鎖在冷於秋的臉上:“我不答應,是因為我不想看你去送死。”


    冷於秋雙眉一挑:“你認為我是去送死?”


    “我隻知道,你這一去,想要回來就難了。”


    “這就是就你說的那個大劫?”


    山中子點了點頭,臉上神情之慎重,讓冷於秋也不敢等閑視之。


    “你也說過,劫隻能應,但不能躲。”


    “不錯,不過……”


    “不要說不過,你知道我非去不可。”冷於秋笑了笑,“你放心,我會回來,我的寒兒還在等我呢。那人欠我一個解釋,不問清楚我不甘心。”


    他的聲音是那麽堅定,讓人覺得再多的話也是多餘的。山中子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悠悠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第二十八章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像昊天堡的規模如此之大。它並不同於一般武林世家,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座城堡,裏麵有住民、有商戶、有客棧、有酒樓,而楚家則是這裏實際上的統治者,一方的領主。


    昊天堡的大門永遠是開著的,而這幾天,氣氛似乎比以往更為熱烈,因為他們的少堡主就要成親了。


    新娘子也是出身武林世家,門當戶對,更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楚夏兩家是世交,這兩人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馬,幾乎人人都看好這對才子佳人。


    堡裏每個人的臉上都添了幾分喜氣。他們雖然不姓楚,但多年以來的唇齒相依,楚家與他們已經是榮辱與共、休戚相關了。


    盡管離婚期還有一段日子,但以昊天堡的聲名,前來恭賀的客人已經是絡繹不絕了。這天午後,一名男子來到了堡中。


    這人相貌很平常,衣著更是平常,也沒有帶來賀禮。引起堡中人注意的是,他自稱是少堡主的朋友。


    沒有人懷疑他這個說法,即使沒有人認為這樣的人也配當少主的朋友。他們的少主生性豪慡,喜歡四處結交,而選友的眼光更是出人意表。


    很快有人進去通報,但第一個接到通報卻是二堡主楚維揚。這是二堡主的命令:“如果有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找上門來,自稱是少堡主的朋友,就先帶他來見我。”


    於是現在這個名叫丘寒雨的人就站在楚維揚的麵前了。麵對楚維揚這樣的武林名宿,他的表情還是很從容,絲毫沒有任何拘謹不安。甚至在對方威重的目光下,還能應對自如。楚維楊開始有些欣賞起這青年人來。


    “不知丘公子是怎生與舍侄結交,為何老夫從未聽他提起過?”


    “在下一介書生,為人迫害,幸虧楚兄仗義相救,後因談話投機,這才結為知交。似在下這般無名無望,想來楚兄定不會向老先生提及,即便是提及了,相信也早已忘記了。”


    他這話說得倒是在理,楚維揚對這個丘寒雨的身份又不禁信了幾分:“秋公子此次前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是……”丘寒雨剛要回話,就聽外麵腳步聲響,一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二叔,聽說有人來找我,不知是誰?”來人正是楚行雲,他走進來目光就落在了丘寒雨身上,而丘寒雨也正回過臉去看他,四目相交,楚行雲愣了愣。


    丘寒雨搶上一步:“楚兄,可還記得丘寒雨?”背對著楚維揚,他正好向楚行雲使了個眼色。


    楚行雲很快會意過來,滿臉堆歡:“原來是……丘兄,多時不見,丘兄怎會來此?”


    楚維揚咳了一聲:“你們有事相談,我就不打擾了。”他瞧這人一副斯文瘦弱的樣子,腳步虛浮,不是習武之人,應當會不惹什麽麻煩。


    盡管如此,臨走時仍不忘將侄兒拉到一邊叮嚀:“前一陣子我才好不容易將你倒戈相向之事向武林朋友解釋清楚,可莫要再搞出什麽亂子來。”


    楚行雲應了,恭恭敬敬目送叔叔的身影離去,頓時眉間一寬,滿臉喜色:“於——”想到這裏耳目眾多,一拉對方的手:“到我房裏去!”


    楚行雲的住所在西頭,是個獨立的小院。裏麵假山池沼一應俱全,布置得極為精緻。進去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的下人全部支開。


    “於秋!”確定再沒有人來打擾,楚行雲一把擁住了眼前的男子,叫出了這些日子以來時時在夢裏縈繞的名字。


    然而對方身體微微一顫,卻沒有回應他的熱情。


    楚行雲微感詫異,抬起頭來看向那張陌生的臉,忍不住笑了:“於秋,你怎麽變成這副模樣?我都險些沒認出你來。”


    這個“丘寒雨”自然就是冷於秋了,他本是忿忿而來,想到楚行雲居然一眼就認出是他來,心情好了許多,哼了一聲:“沒聽說易容術麽?我若不改頭換麵,你那二叔能輕易就放過我?”


    “可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會易容。”


    “又沒說是我,是你那好兄弟吳不知!”從無憂穀出來,想不到吳不知居然守在外麵,一臉賊笑著說什麽就知道他會去昊天堡,還好心的幫他喬裝改扮。


    “他人呢?”若說吳不知會易容楚行雲倒不覺希奇,反正這人似乎三教九流都湊上一腳。


    “沒跟來,他怕了你二叔。”冷於秋還記得臨別時吳不知的眼神,好像自己要去送死似的,昊天堡又不是龍潭虎穴,還難不倒他冷於秋!


    一時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冷於秋拉下臉來。“我是非來不可的,你欠我一個解釋。”


    “你……你知道了?”實在是廢話一句,他人都在這裏了,怎會不知道?楚行雲的臉色一黯,顯得焦急又心虛。


    “看來那件事是真的了。”對方的神情其實已經是說明一切了,冷於秋一路上想好了許多質問之詞,此時卻突然沒有了說的力氣,隻想速速離開這個地方。


    “於秋!”眼見冷於秋轉身欲走,楚行雲手疾眼快地拉住他,“你聽我說!”


    “還有什麽好說?事情不是很明白了嗎?”一把甩開楚行雲,他冷笑,“拉拉扯扯做什麽?你可是要成親的人了。”


    他刻意把“要成親”三個字說得重重的,楚行雲一愣之下,突然笑了,上前攬住他的腰:“於秋,你是在嫉妒,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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