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麵這樣的目光是在是件痛苦的事,楚行雲隻覺心底深處的那點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心事就要被一覽無餘了,忍不住別過頭去。


    “我說過,我隻是不能見死不救。”話還是當初的話,也確是出自內心,隻是經過昨晚的事件多少顯得有些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快不能肯定其中的真實性了,冷於秋會相信麽?


    忐忑地等了半天,卻聽不見冷於秋的回答,隻有熟悉的細細瑣瑣,楚行雲詫異地看過去,一張臉頓時臉得通紅:“你……你做什麽?”


    冷於秋的外衣已經被拋在了地上,裏衣也已解開了一半,露出大片白皙肌膚,令人耀眼生花。楚行雲不敢多看,連身子也背了過去。


    “為什麽不敢看?這不是你想要的麽?”冷於秋就維持這衣帶半解的模樣繞到他身前,那一抹嘲弄的微笑不知何時又已勾勒在嘴邊。


    “你說什麽?”


    冷於秋冷笑一聲:“還裝什麽?你昨晚的行止不是已經表現得很明白了麽?姓冷的一無錢財寶物,二無聲望地位,所剩者,不過是這具皮囊而已;難得楚少堡主有興趣,自然也不敢愛惜……反正我也不喜歡欠人的情。”


    楚行雲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完完全全把這幾句話消化透的時候,從所未有的怒氣也直騰騰衝向腦門:“你把我當什麽人了?你這樣不僅侮辱了我,也在侮辱你自己!”


    “我沒有侮辱你,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很清楚。”他指著楚行雲的心窩:“你敢賭咒這裏麵從未對我有過齷齪念頭?”


    楚行雲想說沒有,卻不知該怎麽解釋自己昨晚的所作所為,不由語塞。


    “回答不出了?你這樣的‘正人君子’我其實見得多了。在我心裏,你和那敗類杜聖心根本沒有區別,隻不過他是公開的趁人之危,而你,則是一步一步引君入甕,直到別人開始相信了你,你才露出真麵目把一切都打破!”


    說到這裏,遙遠的記憶與現在漸漸重疊,冰封的臉上綻裂出一道脆弱的傷痕,一閃而逝:“不錯,你這樣的人才更可惡!”


    “不是的!”他怎可以這樣?完全扭曲了自己的一番心意!楚行雲禁不住大叫起來:“不管你這麽想,我之所以救你,絕非為了貪圖你什麽!不錯, 我是一直想得到你的信任,隻因我不希望你受人誤解,更不想見到你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隻因我……隻因我愛你!”


    一句話說出口,震住了兩個人。冷於秋固然不能置信,楚行雲也被自己情急之下的言語驚得呆了。


    其實,仔細想想,一切並不難解釋。倘若冷於秋是個女子,自己隻怕早就明白了;隻因他是個男子,所以才遲遲無法相信,相信這份驚世駭俗的感情驚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也許,早在見到那幅畫像開始,自己就已深深的陷了進去,隻是一直不敢承認。


    他嘆了口氣:“昨晚的事是我一時衝動,連我自己也不知為何這樣,更無法向你解釋。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為自己證明什麽。好在你的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以你的武功才智,應該不會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我會馬上離開這裏,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


    抬眼了看了冷於秋一眼,見他仍然沒有任何表示,嘴角不由扯出一絲苦笑。


    結束了,該結束了,這份不容於世的感情,還是在傷己傷人之前,早早結束了好。


    “我走了,你……保重!”他慢慢的轉過身,走了出去。


    冷於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眼眸中似乎有著一瞬間的黯然,但很快的,又歸於平靜。


    “好雅興呀,一個人下棋?”


    樹林的深處有一片空地,空地當中有個小小的石桌,石桌上擺著個棋盤,黑子和白子廝殺正烈,然而一旁坐著的卻隻有山中子一個人。


    “左手跟右手下,你有沒有試過?”山中子落下一枚白子,這才抬頭看冷於秋,一看之下,眉頭微蹙,“你的臉色不好,有事?”


    冷於秋不答,在他對麵的石凳坐下:“一個人下有什麽意思,我來陪你。”


    “你會下棋?”


    “小看我。”冷於秋拿起一枚黑子,沉吟一會兒,在一處落下,恰恰將白子的去路封死。


    “果然是高手。”山中子淡然的臉上泛出微笑,“不過你一個人出現在這林中,當不是專來陪我下棋的吧?我看你神情落寞,莫非是有了什麽煩心之事,藉以排遣?”


    “你什麽時候喜歡管起人家的閑事來了?”冷於秋雙眼隻盯著棋盤,擺明了不願多談。


    山中子自然不是多事之人,淡笑不語。


    兩人棋力相當,殺了個難解難分,山中子的白子略略處於劣勢。他拿起白子,遲遲的沒有落下去:“你的毒再有一天就會拔清了,其實現在應該說已無大礙,對你運功行氣全不影響。”


    “你可是想憑這救命之恩叫我相讓於你?”


    “你以為你一定贏?”山中子斜睨他一眼,倒沒有慍惱,“隻是你果然是個不錯的對手,就不知今日之後,你我是否還有機會一起下棋?”


    這話似乎還有什麽深意。“你要說什麽?”


    山中子正想回答,隻聽林外有人叫道:“爹,爹爹!”


    冷於秋“騰”的坐起,臉上變色:“寒兒!”


    冷寒小小的身影已然出現在竹林中,小臉急得通紅,一見父親,就好像見了救星一樣,撲上去拉住他的袖子:“爹爹,楚叔叔……楚叔叔不見了!”


    提到這個人,冷於秋臉色驟然一變,沉聲道:“不見了就不見了,他這麽大的人,還怕被人拐了不成?”


    “可是我找遍了穀裏都見不到他的人,他的包裹也不見了,他走了!”


    “那又如何?咱們和他非親非故,他要走,還能硬留住他不成?”


    “可是……可是……”冷寒一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明明答應過我要一直陪我玩的!”


    “別哭了。” 冷於秋蹲下身子,將兒子抱了起來,柔聲安慰,“別哭,別哭,還有爹呢,爹陪你玩,好不好?”


    “不一樣的!”冷寒知道父親是不肯幫自己找回楚行雲了,鼻頭一酸,甩開冷於秋的手,跑了出去。


    “寒兒,寒兒!”


    冷於秋叫了兩聲,他也肯不停下,終於消失在重重的樹影之後。


    “不去追?”


    “由他去吧!小孩子頂多哭一場,就沒事了。”


    “我是說那個人,不去追他回來?”


    山中子沒提那人的名字,但誰都知道是楚行雲。


    冷於秋板起臉:“笑話,我為何要追?”他坐下來,“接著下。”


    “不必了。”不等冷於秋說什麽,山中子接著道,“因為你一定會輸。”別有深意的一笑,揮揮袖子,居然就這麽走了。


    “真是的,說走就走!”冷於秋百無聊賴的坐在那裏,隻覺心裏象是有什麽東西堵著,煩躁已極。忍不住暗問:月兒,月兒!我該怎麽辦?


    求助似的將手伸到懷中摸索,猛然一僵。


    金釵不見了!


    左找右招,所有的地方找遍,卻怎麽也找不到。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莫非……


    想到這裏,再也不敢遲疑,施展輕功,向穀外奔去!


    遠遠的聽到吳不知的聲音在身後喊:“你要去哪裏?”


    但冷於秋的身法何等迅速?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遠遠的甩在了後麵。


    第十五章


    一路飛奔出穀,沿著大道直追出六七裏地,卻始終沒見到楚行雲的身影。大病剛愈的身體其實經不起劇烈的運動,冷於秋隻覺胸口發悶,不由停下來喘息。


    平靜的空氣中開始有了異動,冷於秋依然維持著全無戒備的姿勢,瞳孔卻在收縮。


    “出來吧。”


    數聲破空之聲響起,八個黑衣蒙麵人分站四角,攔住了冷於秋的所有退路。緊接著,又有一名黑衣人躍入場中,瞧身法,武功實在高出其餘幾人許多,當是這些人的首領。


    “你們是羅剎教的人?”盡管離開了羅剎教,盡管對那個地方全無好感,但冷於秋始終無法象別人一般稱之為魔教。


    “冷護法。”


    淡淡的一笑:“我早已不是什麽護法了。”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冷於秋忍不住問:“閣下是趙護法,謝壇主還是左壇主?”


    時隔八年,對以前舊僚已經沒什麽太深的印象,隻是隱約覺得當是這幾個人中之一。


    那人一聲輕笑:“冷護法所提的這些人,當年都是身居高位,可惜現在都已不再了。至於在下,隻是入教不久無名小卒,實不值一提,冷護法如果有興趣,回到教中自會知曉。”


    “回到教中?你們不是來殺我的麽?”


    “自然不是,教主吩咐千萬不得傷了冷護法的性命。”


    冷於秋一呆,喃喃的道:“不得傷我?是了,我意圖謀刺教主,怎能就此被殺?自然是抓我回去以教規處置。”


    “這在下就不知道了。久聞冷護法武藝超群,不過似乎曾經中過毒,現在餘毒仍未全部清出,更是消耗了不少體力,武功隻怕是要大打折扣。奉勸你還是乖乖的隨我們回去,對大家都好些。”


    冷於秋目光閃動:“知道我中毒並不希奇,知道我在這裏求醫也不是難事,可是連我療傷的進展都一清二楚,這就令人不得不佩服了。閣下到還真是個人才。”


    那人似乎也覺自己說得太多,有些後悔,喝道:“廢話少說,你應還是不應?”


    “你說呢?”冷於秋仍在向著他輕笑,人卻倒飛出去,手肘閃電般後掣,正中一名黑衣人胸口。緊接著手掌一翻,切在他項上,這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已倒地。


    原來冷於秋知道自己現在體力極差,以一敵九實在困難,何況看樣子為首黑衣人的武功隻怕不在他之下。自己孤立無援,唯今之計,隻有先製住幾人才多了幾分勝算。


    但這些黑衣人都是魔教中精心挑選出來的高手,武功、應變俱是一流,冷於秋能兩招放倒一人全憑攻其不備。那人一倒下,其餘的人也已攻了上來,頓時陷入苦戰之中。


    冷於秋所長是在劍法,但他匆忙出穀,並無長劍隨身。此處地形空曠,更是連片糙葉也沒有。反觀中黑衣人有備而來,都有趁手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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