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認準「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林漢威決定隨部一起撤到南岸去。當然,一起去的有夫人柳玉璽及其孩子。漢威心裏明白,南京總統府被解放軍占領,現在白崇禧又敗走江城,國軍在大陸的氣數已盡了。將來自己的歸宿在哪裏是無法預言的,如不將玉璽帶在身邊,以後天各一方的局麵將會形成。故他不管怎麽樣都得帶上家眷。


    林若蘇和二弟隨九叔去了美國,林鄂威回到蘄春處理了一下家裏的事情,便悉數帶上能搬得動的錢財珠寶又來到武漢,時逢國軍徹底南撤,他就買下了漢威落座在漢口的房屋。


    柳玉璽要隨軍走了,蘭雪絨也不能再在這裏住下去,便決定與若詠送走了漢威他們一家後就回蘄州去。玉璽離開的前夜,雪絨又去接來了若鳴,要好好與幼子呆段時間。在她所有的孩子中,若鳴是接受父愛母愛最少的一個人,一想到他一出世就離開了娘親在男人窩裏長大,蘭雪絨心裏就過不得,老想著要補償他的家庭溫暖。


    在江南岸忙於築工事的林漢威無法返回漢口,便派了勤務兵來接師座家小。這樣,一輛美式軍用吉普車載著玉璽母女和雪絨母子離開了漢威的家。路過三元裏國民黨華中「剿匪」總司令部門前時,她們看見裏麵一片混亂,穿黃軍裝的人們蜂群般的忙上忙下、螞蟻似的跑進跑出,樓下騰起焚燒文件的煙霧和火光,各種箱子擺了一地。來到碼頭,也是亂鬧鬧一團糟。船少人多,負責過渡之事的軍官不停地催著「快、快!」


    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柳玉璽與蘭雪絨執手告別。勤務兵搬著他們的行李先上船去,雪絨看人手不夠,就讓若詠也幫著去送。若詠提著兩個箱子上船去了,那軍官又在催,玉璽隻好與雪絨分了手向船上走去。若詠與勤務兵跑了第二趟剛搬著行李上到船上,還沒來得及下船,那纜繩呼嚕嚕一收、鐵柵門嘩啦啦一關,渡船竟要離岸啟渡了。


    「詠兒——」雪絨見狀急地叫起來。


    「大哥——」被娘牽著的小若鳴也叫起來。


    「哎——娘!」若詠應一聲,又著急地問玉璽道,「媽媽,怎麽辦啊?」


    事情來得突然,柳玉璽吃了一大驚,馬上讓勤務兵去講明還有人沒來得及下船。可這滿船的潰軍,哪個管得了你!那軍官早不見了人影。


    若詠還在向著岸上大聲呼喚,「娘——!」


    蘭雪絨知那船是不會回頭的了,反而冷靜了下來,對著漸行漸遠的渡船道:「詠兒,就跟著你媽媽吧,好好聽媽媽的話——!」


    雪絨以為玉璽隨漢威到了武昌就會停下來,過不多長時間彼此就又會見麵的,她母子就又會在一起。如真的非得繼續南撤,那也不會有跑多遠。自打漢威遇見玉璽、她後來又認出小妹雪瓶、尤其是三叔壽誕時親人們陸續重逢,她就認為失散多年的親人再見並不是比登天還難的事。何況這次的與兒子意外分離還不是失散,何況若詠與玉璽也是母子情深。若詠跟了漢威和玉璽,她一百個放心。


    「哎——!」聽了娘的話,林若詠長長地應了一聲。


    「大嫂——!你放心——!」柳玉璽趴著船攔杆也大聲地道,「我會好好照顧詠兒的!再見啦——!」


    看見已掉轉船頭向對岸駛去的渡船上的玉璽、若詠和小女兒揚起的右手,雪絨流下了眼淚、也揚起了右手。


    小若鳴沒有揚手,而是雙手合掌,垂頭閉眼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民國三十八春漢口江邊這一別,林若詠隨林漢威、柳玉璽去了台灣。直到四十年後的一九八九年,蘭雪絨才又見到她的長子林若詠,其時蘭雪絨已是銀銀白髮,八十又一的耄耋老太了。


    蘭雪絨牽著若鳴還在遙望江心、目送渡船遠去,就又有一撥南撤的軍士湧了過來,「閃開」、「滾開」地吆喝著,她趕緊牽了若鳴離開那裏。


    蘭雪絨的思緒很亂,若詠隨船這一去,一下子打亂了她日後的生活安排。想靜下來好好想想下步該怎麽辦。


    她帶著若鳴找個小餐館坐了,給幼子買了碗素麵看他吃。小兒子長得虎頭虎腦很可愛,雖與江威家的若音長得一模一樣,但光頭的他與蓄著發的小哥哥還是給人兩種感覺。想著當年在那尼姑庵裏他飢啼號寒的樣子,做母親的就覺得虧欠得他太多。雪絨老想摟他入懷,還象他嬰兒時一樣摩挲著他的頭、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然而十來歲的小和尚被她抱著是不可能的,蘭雪絨無法表達她溢滿心底的母愛,隻顧想著好吃的飯菜給他點了好幾樣。


    小若鳴吸溜著麵條吃得津津有味,後見一盤盤的色香味形俱全的佳肴端上桌,奇怪地問道:「娘,還有誰要來?」


    「沒有誰要來。」蘭雪絨笑笑,「你哥哥跟五娘走了,就我們倆。」


    「那要這麽多菜,你一個人吃得完嗎?」


    雪絨柔情無限地摸摸兒子的頭,「鳴兒,娘不吃。這都是給你點的。」


    若鳴見狀叫起來:「娘,這不行的!這都是我不能吃的東西!」


    聽見兒子喊叫,蘭雪絨才一下子清醒過來。和尚哪能沾這些葷!


    然而端都端上來了,又不能退,雪絨就一樣挑了一口嚐嚐,邊跟若鳴聊著邊想著下一步的安排。


    雖然漢威、玉璽已過江到武昌去了,可漢口這邊還有楚威、鄂威、荊威兄弟,然雪絨不想再去打擾他們了,按原計劃回到家鄉去吧。若詠的登船離岸,一下子使她又變成了孤身一人,幸好身邊還有小兒子在,她現在就隻想跟若鳴多呆一會兒。江上已經停航了,她知走水路已經不行,就帶著若鳴到汽車站去看了看,見有第二天往鄂東方向去的班車,就購下了一張汽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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