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頭天忙著宜威的婚事,今天大家又忙著雪絨的生產,苗氏去了楚威的小院兒。大老爺怡幹想起近來家裏出現的不順事,心裏總是不愉快,又見漢威和昌威在家閑著,就叫了他倆隨他到書房去。


    這書房在林宅的最後院,是個極僻靜的地方。古木參天、樹蔭遍地,室內字畫滿牆、古書成櫃,雖各房也有書屋案桌,可那哪能跟這裏比?


    這裏曾有著怡幹爺爺輩傳下來的一幅古名畫《秋江漁隱圖》,乃南宋馬遠所作。關於那畫有一段長長的故事,可惜現在遺失了。


    那畫寥寥幾莖蘆葦,一葉孤舟,老漁翁寬袍大袖、抱著單槳、沉沉地睡了。那曠逸、那淡泊,實是逍遙。


    而幹隆皇帝還在那畫上麵題了詩:


    「葉落江天罷釣魚,


    倚柳坐睡夢華胥,


    蘆叢何必扁舟係,


    波漾風吹任所知。」


    幹隆的才氣給古畫增添了華采,而字又是那麽的漂亮。他設想老漁翁是在那裏夢見「華胥」——那無為而治的理想國。做為一個帝王,胸襟又是何等的超逸!


    有人說此畫現藏於北平故宮,這是贗品,林怡幹就多少有點遺憾;但即使是贗品他也仍是喜愛。聽曾在朝廷為官的爺爺講他在宮裏見過真正的《秋江漁隱圖》,此畫和他見過的畫一模一樣,此畫是否那畫很難說。所以就算是假的又何妨?能欣賞到它總比永遠不知世上還有一幅如此高雅的圖、詩、字好吧,何況他很羨慕那漁翁的逍遙自在。故他十分珍愛這幅畫。誰知還是遺落了,一起損失的還有他的親家和親家的兩個女兒。


    那是林楚威和蘭雪絨訂親那一年的事。


    蘭家是城裏的首富,又與林家是世交,門當戶對,兒女親家心滿意足。自兩家長子長女訂下親事以後,兩人更是走動頻繁。


    那日幾人相約了以詩文書畫會友,林怡幹便帶上了他心愛的字畫欣然前往,自然是不會落下這幅《秋江漁隱圖》的。他對這畫很是小心,先是用軸卷了裝到竹筒裏,筒口用蠟封了,再裹了皮紙上上桐油,這樣就會雨淋不濕、風吹不散。他先在蘭家住了一夜,第二日一同從蘭府在蘄州的另一處商鋪處過江,去另一友人家。蘭兄還帶上了他的二女雪蕊和三女雪瓶一同前往。誰知本來當時正發大水,船到江心,又遇一艘洋人的火輪駛來,掀起的大浪打翻了木船,他們全部落水,最後僅他一人被打漁的人救上岸,字畫文章自是不必說了。等他醒來時,蘭家早已設了靈堂。


    如今來這書房的人除了林怡幹外,就隻有一個在老爺讀書、做文章的時候研墨展紙、端茶遞水的僕人。老爺不來,那僕人就在這裏守院和管理書籍。間或來幾個墨客騷人,院裏才會有對奕下棋、吟詩作畫,多幾分生氣。


    這時,漢威和昌威隨了爹爹來到書房,僕人沏上茶來。父子三人慢慢喝了,怡幹開始詢問他們在外的一些情況,兄弟倆一一稟報。漢威除了柳玉璽之事以外也是全部相告。怡幹聽著放了心,吩咐他們自己找書看看,做篇文章。


    僕人忙著給他三人磨了墨,那屋裏就靜得跟無人一般。


    「書香對著銅臭。其實,書未必香、銅未必臭。書之所以香,那是因為鬆煙油墨印上了毛邊連史,從不大通風的書房裏散發出來的既不是桂馥蘭薰、也不是黴爛餿酸的一種奇特的氣味。這種氣味隻有士大夫人家書房裏才特有,故書香人家是也。那麽我們是不是書香人家呢?是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看你們二叔管田地、三叔管生意,你們娘管內務,而我呢?也有一管,管看書。我有一肚子詩書,誰能比?你們好生讀書吧,定會光宗耀祖的!」


    這是爹爹的諄諄教誨。林昌威手握筆管,心裏想著這些話,卻不知寫什麽好。偷覷一眼父親和二哥,一個正襟危坐、好似默讀,一個抿嘴鎖眉、奮筆疾書。他笑一下,拿筆尖在硯台裏舔飽了墨汁在宣紙上寫下去:


    「爸爸媽媽jovial,


    兒在學校讀book,


    各門功課都good


    隻有english不及格。」


    僕人來告,三太太甘氏有請二位少爺。


    漢威問有何事。


    僕人答:「八少爺在城裏讀書,帶了九少爺去,費了不少心。三太太有心答謝。又因大少奶奶臨盆,大少爺脫不開身,就請五少爺和八少爺過那邊兒院裏去吃飯。」


    漢威因找不著柳玉璽已近月餘,心內焦躁,隻是不敢言。聽說做客,有心推辭,便拿了眼看父親。


    林怡幹道:「既如此,就去吧。禮尚往來,也是人之常情。」


    兄弟倆聽怡幹吩咐,隻得前往。他們收拾了桌上的習作,辭別父親而去。


    第 十 八 回 嘻嘻哈哈八弟做歪詩 悲悲戚戚五哥抄古文文 / 西陵梅園


    責編:冰絡  更新:2008-7-31 13:17:45 本章:2267字 總點擊:32286 總收藏:21 總推薦:242


    漢威和昌威來到三叔院兒裏,襄威見了飛鳥似地撲過去,拉了手蹦啊跳啊地笑。


    甘氏也過來陪了他們說話,笑著問道:「他八哥,我聽襄威說什麽『阿門、阿門』的,是怎麽回事啊?」


    昌威聽了大笑不止。


    原來私塾先生病故了,一時請不來新的先生,便停了課。甘氏見楚威兄弟個個有出息,便認定一定是在外求學的緣故,便央了苗氏請昌威帶襄威到縣城去上學,苗氏答應了。可一般小學都走讀,隻有教會學校才收住讀生,昌威就把襄威送到了教會學校。襄威第一天上課,聽到大家「阿門、阿門」地叫,十分好笑,這哪象先生要他們搖頭晃腦念的「之乎者也」?於是高聲「阿門、阿門、阿阿門」地瞎喊了一氣,然後又大笑不止,惱得教師把他趕出了教室。他嚇哭了。他雖是頑皮,卻還沒碰到過掃地出門的事。記得他在家念書,先生叫他們「趙錢孫李」,他就哈哈哈地「趙錢生我」,先生雖是惱了打過他的手板心,卻好象從來就沒說過什麽「開除」二字。開除是什麽玩意?是你們「阿門」的。你們「阿門」得,憑什麽我就不能「阿門」?他哭著找到昌威,昌威十分驚詫。找到學校問明了情況,作了解釋,又作了道歉,校方才原諒了他。從此他再也不敢瞎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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