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小爬犁做好了。


    錢麻子與水田聊了好久,樂嗬嗬回來告訴馬駿,他已經安撫了水田一番。


    我們吃了東西,做好準備,開始行動了。


    金礦大院在山穀中,坐北朝南,背後的山坡雖然不高,但很陡峭。我們在大院正對麵的山坡後,這裏比較平緩。


    西邊的緩坡比較矮,而且中間有個“豁口”,應該是進出金礦的主要通道。東邊的山坡最高,視野很好,白天如果離得近一些,甚至可以看到大院裏的情況。


    我和連水月、錢麻子三人,跟著幾個小崽子爬到了東邊的山坡,找個好位置,趴了下來。


    太陽從我們背後升起來,很快就照亮了整個山穀。就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閃著亮光,昨晚炮彈炸開的土坑也格外顯眼。


    遠處的金礦大院十分安靜,大門緊閉,了望塔上的崗哨,都蹲在沙袋的後麵,隻露出腦袋,盯著前方。


    院子裏看不到巡邏隊,後麵幾個廠房的門,也是緊閉著。


    錢麻子低聲問:“小刀,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是有點不對勁,但我說不上來。”


    “你想啊,昨天晚上又是槍又是炮,把咱們都炸迷糊了。按理說,他們就算不派人出來看看,也得多安排些巡邏的吧?你看下麵,太陽都出來了,沒幾個人。”


    旁邊的一個小崽子忽然扭過頭:“錢爺說得對,我也是這麽想的。”


    錢麻子愣了一下,低聲問:“那你覺得是咋回事?”


    “錢爺,我覺得啊,按照日本人的習慣,要是裏麵有兩百號人,早就出來幹咱們了。說不定,裏麵根本沒有那麽多人。”


    “哎,你這個想法挺不錯,但萬一這是‘空城計’呢?騙咱們衝上去,然後嘩啦啦兩百號人都冒出來,歪把子加上山炮,咱可就全完犢子了。”


    小崽子點點頭:“錢爺說得對,日本人心眼子多,還真有可能。”


    錢麻子扭過頭,趴在我耳邊說:“這小兔崽子說得有道理啊,小刀,萬一裏麵沒那麽多人呢?”


    “那也得先想想,怎麽對付他們的炮。”


    剛說到這裏,就見西邊的坡上慢慢滑下來一輛小爬犁,慢騰騰朝北邊去了。


    走到正下方的時候,我才看清水田坐在爬犁上,他的右手拿著一個鐵皮喇叭,前方還綁著一麵白旗子,十分顯眼。


    小順子坐在爬犁前麵,趕著一匹棗紅馬,東張西望,一看就知道很緊張。


    雪坑很多,爬犁隻有左拐右拐,小順子技術不好,水田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能摔下去。


    過了一會兒,爬犁跑到了鐵絲網旁邊,大院的日本兵肯定看到了,但沒有開槍,也沒有動靜。


    小順子朝著西邊的坡看了看,馬駿帶著幾個小崽子,正躲在那裏。


    坡上響起了一聲口哨,小順子把爬犁橫過來,讓水田側身能看到大院的方向。


    水田把鐵皮喇叭放在膝蓋上,用右手遮擋陽光,朝我們這邊看了看。錢麻子小心翼翼揮了揮手,低聲說:“永別了,關東軍勇士。”


    我笑了:“老錢,你倆還對上暗號了?”


    “別瞎扯,昨天水田說了,他感覺撐不過這一關。我就跟他嘮了一會兒,安慰他幾句,告訴他,爹娘可能早就覺得他死了,老婆改嫁孩子改姓,都和他沒關係了。”


    前麵的小崽子都笑出了聲:“錢爺,他沒打你?”


    “缺胳膊少腿兒的,打不過我。他說了,變成鬼也要纏著我。”


    這時,下麵忽然傳來水田喊話的聲音,就見他手裏拿著鐵皮喇叭,朝著大院的方向喊了起來。


    錢麻子低聲說:“他讓鬆本出來嘮嘮。”


    水田喊了一陣子,了望塔上忽然傳來了回應。


    我趕緊碰了碰錢麻子,他扭頭說:“人家讓他滾犢子。”


    我憋住笑,心想著鬆本又不傻,他肯定知道我們埋伏著呢,不可能出來的。


    水田又嗷嗷叫了一陣子,鬆本還是沒有出來。這時,連水月忽然碰了碰我,指著大院後方。


    “小刀,出來幾個!”


    我仔細一看,後麵一棟小房子裏,跑出了四個日本兵,他們沒有往前走,而是跑到院子後方的坡上,扯開了一塊大防水布。


    雖然離得遠,但我還是認出來了,防水布的下麵,是一門山炮。


    幾個日本兵一番麻利的操作,砰的一聲,炮響了。


    炮彈瞬間砸了下來,將鐵絲網炸開一個大缺口,積雪四處飛散。


    這一炮距離爬犁至少有七八米遠,棗紅馬受了驚嚇,躍起前蹄,嘶鳴起來。


    就見小順子從地上爬起來,一腳將水田踹飛,自己坐上爬犁,朝後方飛奔起來。


    剛跑出十多米遠,又是一聲巨響,炮彈正好砸在了他的前麵。就見爬犁瞬間飛了起來,在空中翻滾一圈,四分五裂。


    那匹棗紅馬也被炸出兩米遠,躺在地上不動了。


    硝煙和飛雪散去,地上隻留下一個露出黑土地的彈坑,各種碎片散布在周圍。


    小順子不見了,或者說,小順子到處都是。


    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了望塔上的機槍又響了,朝著兩邊的山坡打了過來。


    前麵的小崽子趕緊開槍反擊,我剛想開槍,就見那門山炮對準了我們,日本兵正在調整炮口。


    連水月大喊:“跑,快跑!”


    我一把抓起連水月,一把抓起錢麻子,回身往坡下滑去。


    頭頂一聲巨響,積雪鋪天蓋地,我感覺耳朵嗡嗡響,眼前一陣模糊。


    炮聲不斷,我們互相拉扯著,一口氣滾到下麵,這才停了下來。山穀中還有槍炮聲,現在應該是衝著西邊打了。


    我們帶著幾個小崽子,繞回營地,剛歇了一會兒,就見馬駿也從另一邊回來了。


    他滿身都是積雪,臉上有一道淺淺的血痕,走路也是一晃一晃。


    回到篝火旁,他坐下喘了一陣子,抬頭衝我們笑了:“這群兔崽子,話都不說,直接用炮轟。”


    我抓把雪擦了擦臉:“他們壓根兒就不想聊,咱們得冷靜一下,再想個招兒了。”


    馬駿歎了口氣:“小順子是可惜了,隻能下去找閻王爺說好話了。”


    錢麻子趕緊問:“大當家,看見水田了沒?”


    “我剛才瞅了一會兒,沒看見啊,估計掉雪窟窿裏,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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