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翻譯坐在雪地上,我趕緊跑了過去。


    木箱子裏,玻璃罐子的藥水,已經漏了大約一半。


    我輕輕把它抱了起來,仔細一瞅,罐子上有個圓孔,周圍一圈裂紋。很明顯,這是被子彈擊中了。


    我想了想,肯定是下午被偷襲,尾田少佐中彈的時候,玻璃罐子就已經漏了。


    隻是當時我們急著逃命,藥水漏了一半,我們也沒注意到。


    這就能說通了,剛才活閻王的營地裏,鬧出這麽大動靜,就是那隻大耗子來了。


    現在,它肯定也在追蹤我們。


    三鏢蓋上箱子,遞給了羅老九,斬釘截鐵地說:“走,抓緊時間,快到了!”


    羅老九歎了口氣:“三鏢,咱們還要走四五天時間,現在沒了爬犁,怎麽辦?”


    “能咋辦?走一步看一步,天亮了再說吧。”


    說罷,三鏢走在了前麵。


    我扶起王翻譯,安慰他說:“放心吧,有二當家在,天底下就沒有難事兒!走吧,天亮了再說。”


    我回到了隊伍的後麵,回頭一看,那大耗子似乎沒有跟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繼續走吧,閻王要收我,怎麽也跑不掉。閻王要是不想收我,那就使勁折騰吧。


    就這麽,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走進了山穀。


    一直走到天蒙蒙亮,前麵出現一片林子,我的雙腿就像灌了鉛,實在是邁不動了。


    走著走著,前麵撲通一聲響,我睜開眼一看,王翻譯已經趴在了雪坑裏。


    三鏢上前拉起他,大聲說:“再走幾步,到前邊林子,咱們就休息。”


    王翻譯使勁拍了兩下臉,搖搖晃晃繼續往前走。


    太陽出來之後,我們終於走到林子邊,走不動了,一步也走不動了。


    我幫著三鏢,把尾田少佐從馬上弄下來,累得坐在樹邊不能動了。


    王翻譯也一樣,往大樹上一靠,呼嚕聲就起來了。


    唯有羅老九,放好了木頭箱子,自己跑進林子撿了柴,生起了一堆篝火。


    餓,但是更困,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我是被羅老九晃醒的,睜開眼,看他滿臉著急,趕緊抓起了身邊的槍。


    羅老九忙說:“馬,馬!”


    我揉揉眼睛,前麵不遠的一棵樹下,我們的四匹馬站在那裏,東張西望。


    “老羅,三鏢呢?”


    “早醒了,弄吃的去了。”


    王翻譯坐在旁邊,正在盯著那個玻璃罐子,我趴上去一看,他往裏麵灌了很多雪。此時,雪和藥水混合在了一起,顏色變淡,也凍成了冰渣子。


    罐子上的那個彈孔,也被凍硬的棉花堵住了。


    “這是啥意思?”


    王翻譯笑了笑:“這叫兌水,藥水淡了點,但還是有點作用的。”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腰和脖子,慢慢走到了那幾匹馬身邊。


    馬這種東西,是有靈性的,它們肯定是清醒過來,又來找我們了。


    我脫下手套,一匹匹撫摸它們,嘴裏說了一堆好話,輕鬆就把它們牽了回來。


    我剛拴好馬,三鏢也兜著一堆凍蘑菇回來了,嘴裏吆喝著:“來來來,大冬天的林子裏,就這個東西最好,熬一鍋湯,神仙都饞得流口水。”


    然而,我們沒有鍋了,隻有王翻譯的腰後麵,還掛著一個小飯盒。


    三鏢輕輕踢了一腳王翻譯:“別搗鼓那個腦袋了,趕緊撿柴去,熬蘑菇湯。老羅,看看那個日本人還活著嗎?”


    羅老九的煙袋鍋子還沒丟,正在吧嗒吧嗒抽煙。


    “剛才瞅了一眼,還喘氣兒呢,這畜生真是命大。”


    三鏢把蘑菇放在火堆邊,一個個收拾起來,嘴裏念叨著:“我以前就說,日本人吃的好喝的好,能熬著呢。你看,但凡換一個人,早就去找閻王爺報到了。是不是啊,王翻譯?”


    王翻譯剛抱了一堆柴回來,也沒聽清什麽話,隻是點了點頭。


    羅老九把三鏢弄好的蘑菇又收拾了一遍:“所以我說,咱們要離日本人遠一點。他們福大命大,就是吸了咱們的福氣和壽命,不得了啊!”


    三鏢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們圍坐在火堆旁,用小飯盒煮著凍蘑菇,吃一點煮一點,沒有鹽,也沒有酒。


    三鏢看了看躺在旁邊的尾田少佐:“小刀子,一會兒給他紮個擔架,讓馬拖著走。”


    王翻譯從懷裏掏出一張地圖,看了看上麵,又看了看周圍。


    “咱們方向偏了,要往西走。”


    三鏢探頭看了看地圖:“跑偏了?沒事,我瞅著這個尾田少佐,命有點大,再撐四五天應該沒問題。”


    “抓點緊,穿過林子,再從這個山穀過去,三天應該就能到。”


    這時,我忽然想起腰裏的花口擼子,趕緊掏出來遞給了三鏢。


    “二當家,這是從活閻王帳篷裏拿的。”


    三鏢用手掂了掂,抽出彈匣,拉了拉槍栓,笑了。


    “小刀子,你挺識貨啊,這東西老值錢了。”


    說罷,他又遞了過來,我趕緊搖頭:“二當家,我槍法臭,拿著這個好東西,糟蹋了。”


    三鏢硬把槍塞到了我手中:“我巴掌大,用不了這精致玩意兒,你留著吧,以後找個相好的,送這個老有麵子了。”


    我嘿嘿一笑,把槍塞進了懷裏。


    土匪綹子中,小嘍囉的地位也是不一樣的。這其中最大的區別,就是有槍沒槍。


    不管是砸窯還是劫道,搶了東西都要大家一起分。當家的和“四梁八柱”拿走一大部分,剩下的小部分,有槍的嘍囉一起分。


    沒槍的咋辦?管吃管喝,能分一些破衣爛衫,要錢沒有。


    所以,在綹子裏能拿到槍,地位就很高了。


    隨便吃了點東西,我拉著王翻譯一起,紮了個簡單的擔架讓馬拖著,把尾田少佐放了上去。


    重新上路,我們有了馬,心情大好。


    樹林很密,三鏢和王翻譯走在了前麵,我抱著槍,走在了最後麵。


    羅老九放慢了速度,與我並肩而行。


    “小刀,三鏢很信任你。”


    我點點頭:“那是我有福分。”


    羅老九壓低聲音說:“小刀,我告訴你個秘密,昨天晚上,錢麻子不是自己跳上爬犁的,是王翻譯把他推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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