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個問題值得深思!假設進入大學研究學問,大學的學問,有它固定的教授方法,無論如何,難以脫離一定的範圍,不得不在此範圍內天天打轉轉!但是,像我這樣未曾受過較好教育,也沒有人教過我什麽學問,所以我的人生觀得以無限的廣闊。我過的是一般小市民的生活,能看到眾多社會群相,可以從各種高度觀察人情事理。我當年的工作,若是始終在小巷子裏的家庭小工廠做下去,也許我的觀念局限在窄小的天地內,那就很難有所作為!幸虧我的工作內涵具有發展的素質,以後事業能漸漸擴展,由中小企業變成巨大企業,使我經過這些不平凡的階段,體味了人間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種種味道。由實地體驗而得到的知識,或難免失之淺薄,但在實踐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自己的主見;也就是無論對任何事物,慢慢醞釀出自己的看法與做法。


    學問如食鹽一般,不親口去嚐一下,便不曉得究竟是何種滋味。或者如在教室裏學習遊泳,盡管學到很多理論,若不下海去遊,到何時也不明白其中技巧。我是沒有機會在教室裏學習遊泳理論,便一下子直接跳進海中試遊,在水中忘掉一切的情形下拚命地載沉載浮,遊來遊去,終於懂得遊泳秘訣,並且創造了鬆下式‘遊泳’。我假如當初跟別人去學遊泳,即使學得極佳,充其量不過是某某先生的遊泳方式,自己還是成不了‘氣候’。


    政治學或經濟學是可以由人來教、自己去學的。至於真要付諸實行的政治辦法,實際採取的經營管理方法,因為你的環境與人有別,這就不能求人指導,也很難照樣畫葫蘆地採用他人的方法,除掉自己親身體會取得而外,是沒有其他捷徑可尋的。我自己推行的一些經營企業的策略,也是不能教授別人的。不過,由我的言行,卻有一些人多少可以學去一點。……”


    鬆下幸之助的自白,使我們不難理解他對自己的體弱與年少時沒有受到良好教育,並不認為有何遺憾。反倒由於體弱與接受學校教育少,而有助於他後來的事業成功及克享高壽之福。這一點對今天身處窮苦環境的人,值得再三玩味與借鑑。


    晚年的鬆下幸之助,同日本“大德寺如意庵”的立花大龜老法師自相遇後,兩人每一晤麵,談禪論道,研討更高境界的人生問題。立花大龜法師常對人說:“鬆下幸之助簡直是一個阿修羅,不管白天或夜晚,總是戰鬥,為了做商人及賺錢,而繼續不停地激戰。可是,由他的精神看得出來,這種戰鬥並非他的本能,從事此一無盡無休的工作,總現出一些精神憂鬱。他從創辦事業以來,幾乎是一直陷身於苦鬥之中。我想最後總有一天他會從戰鬥中敗下陣來,含悲飲恨而終!這裏所說的戰敗,是指身體的健康受了損傷而言。他是抱有崇高理想的一個人,對於任何艱苦險阻,都能泰然處之,並以極端堅強的忍耐力,把它克服與解決。他非常尊敬宗教,但並未表示過有皈依宗教的心願。我也認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實沒有歸依宗教的必要。仔細想來,經商本身,便是佛法,認真照著商業道德去行事,此即佛家的行為。一般人所說的經濟,不就是‘經世濟民’的意思嗎!改善動輒發生紛擾的物質生活,拯救人民於窮困之中,這是經濟一語的發源。由鬆下幸之助經營企業所表現的精神和手法,讓我們清楚看出他的心境正在朝著這一方向前進。一般企業經營者,並非不了解這方麵的道理,隻是他們的人生觀,還未達到如此高的境界 。”


    立花大龜法師每與鬆下幸之助會麵時,常常直率地規勸他道 :“鬆下先生!人總是會有死亡的一天,你也要早做準備嘛!現在鬆下電器公司根基穩固,自可放心!因此,你應安排退步才對。如不顧自己,光是為公司發展著想。我看你實在可憐 !”


    鬆下幸之助於1973年辭掉董事長職位,顯示要擺脫公司業務,已將“死亡”的念頭置於心中。但是如何才能解脫死亡的威脅,他確實不住地在思考解脫的方法,這也許就是他產生宗教心境的動機。所謂宗教,若不與死亡直接相結合,便不會引人走向宗教之路。


    為了擴大、充實人生觀,常把死亡的念頭置於心中,立花大龜法師認為如此可以使這個人人格偉大,這是值得讚許的崇高精神生活。當然也有人說 :“如心中老是存著死亡的憂慮,那將沒有工作的興趣了。”不錯,會有人如此。但實際來看,心中常有死亡之念,則無論從事任何工作,一定會使這項工作做得幹幹淨淨,不致脫軌、離譜。


    鬆下幸之助度過80餘年的多彩多姿、充滿刺激、傳奇色彩的生涯,無疑地他在人生舞台上已獲得了最後的成功。他的名字將永遠留在日本史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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