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心中明白。


    命唐世子進府拿人,代表皇上寵眷還在,不會牽連府裏,這已經是齊王對未來嶽家最大的恩典。


    沈崢的死活,與他何幹。


    況且,那齊王護短得很,昭姐兒駟馬失控,昭姐兒突發了心悸之症,事事樁樁都與二房脫不開幹係,之前還警告過她,又豈會幫二房?


    越是這種情況,大房就越指望不上了。


    隻能靠她自己救人。


    齊雍帶來了二房與隆盛行往來的賬目:“沈二爺參與販私長達四年之久,所涉金額達二十萬兩,他在香河購置了一座宅院,改建成了儲存絲綢的貨倉,時間就在去年六七月間,貨倉目前沒有投入使用,他與隆盛行之間幹係甚重。”


    沈岐腦中呼嘯著,閃過一道電光。


    沈崢在購宅之後,心瑤就中了丹毒,病情日益加重,連家也管不了,之後老夫人做主,把家裏的管家大權,分了一半給二房。


    沈崢對心瑤下毒,是為了進一步掌控鎮北侯府,借著府裏的名頭,公然在背後販私……


    如果不是妱妱借著駟馬失控這事,仗著齊王殿下的勢,奪回了管家權,讓沈崢投鼠忌器……


    如今牽扯販私的就是大房了。


    沈岐握緊了雙手,把拳頭握得喀啦直響:“有勞殿下特地跑了這一趟,沈崢的案子該怎麽辦,便怎麽辦,您不必顧忌鎮北侯府的顏麵。”


    他原就不打算管了。


    如今知道沈崢一副豺狼心腸,他恨不得將他徹底按死。


    齊雍和沈岐議事完了,便去了碧水閣。


    沈昭嬑準備了羹食點心,在亭中看賬本,削蔥根一般的嫩指,不時撥弄算盤,發出哢嗒聲響,靈巧的五指細白可愛。


    齊雍放輕了步子,走進亭中。


    她眉眼低垂,兩頰邊的鬢垂又長了一些,叫她編進了發辮裏,梳成了掛耳髻,垂掛鬢旁耳際。


    齊雍坐到她身邊。


    沈昭嬑合上賬冊,抬起頭來,巴掌大的鵝蛋臉兒全露了出來,光瑩如玉,白膩無瑕。


    “這次做了天麻甲魚湯,平肝潛陽,活血散瘀。”她盛了一碗湯羹遞給了齊雍。


    這幾日齊雍一直住在隔壁臨照園,沈昭嬑每日會準備一些羹食讓紅蘿送去臨照園。


    各種天麻鴨子湯,天麻燉乳鴿,天麻烏雞湯、天麻花膠羹……變了花樣做。


    “多喝一些,春季是萬物複蘇的季節,人體陽氣逐漸升發,是髓海不寧多發時節,同時也是養肝,治療髓海之疾的最佳時節。”


    又是天麻……齊雍默默端過甲魚湯,鮮香濃鬱的湯,加上天麻之後,一股淡淡的苦味,有些異怪……


    他連加了黃連、穿心蓮的苦藥,都能麵不改色往嘴裏灌。


    也不知道為什麽,對天麻卻有一種本能的抗拒,也算不上厭惡,或是討厭,就是一聞到天麻味,就頭皮發麻。


    喝完了之後,他忍不住開口:“昨兒進宮的時候,皇上讓程院史給我把了脈,已經沒大礙了。”


    沈昭嬑有些驚訝:“治了五個月就快要痊愈了,比預期快了許多。”


    眼睜睜看她又盛了一碗甲魚湯,齊雍硬著頭皮:“程院史醫術高明……”


    程院史說,似髓海不寧這樣的病症,是三分藥石,七分休養,沈大姑娘才是治病的【良藥】。


    殿下以前吃飯睡覺都是打仗,朝事。


    現在吃飯睡覺都在想女人。


    再加上治療得當,調理妥帖,身心安寧。


    等到成親了,就能【藥】到病除。


    當時,齊晟一臉憋不住揄揶笑容,讓齊雍的臉色頓時黑了。


    他越發懷疑,程院史不是什麽正經醫者,哪個正經醫者治病的時候,會在藥裏加上助陽補腎的藥,害他天天做一些不正經的夢。


    小全子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詭異,天天支使著宮裏送來的各種燕肥環瘦,膚白貌美的美人兒,在他跟前搔首弄姿。


    這也就算了,為什麽還有小倌兒?


    齊雍臉色有些不自然:“下次可以不用加天麻……”


    沈昭嬑搖搖頭,仔細地與他解釋:“沒有徹底根治,就有複發的可能性,天麻可以調和肝氣,緩解因肝陽上亢,引起的頭暈、頭痛等問題,髓海不寧這樣的病症,在春季妥善調養,效果會事半功倍。”


    齊雍心中歎氣,不好跟她說,等成親之後,自然【藥】到病除,不用再擔心複發的可能,哪怕再經曆一次,蕭關一役的場麵,以他的抗壓力,也不可能再患這樣的病症了。


    她的操心實屬多餘。


    但是,她的關心不是多餘。


    算了!


    “你開心就好。”全當讓她安心。


    沈昭嬑看他一臉牙疼的模樣,忍不住抿嘴輕笑,就想到前世,她進攝政王府第三年,齊雍髓海失養,越發嚴重,經常頭疼難忍,她讓廚房經常備了各種天麻湯,每當齊雍頭昏、頭疼,不是太嚴重時,就讓他喝天麻湯,齊雍喝了一年的天麻湯,每次都木著一張臉,一碗天麻湯一口悶。


    也看不出情緒來。


    “你很討厭天麻嗎?”沈昭嬑問他。


    齊雍很難告訴她,自己對於天麻那種發自靈魂的拒絕:“也不是討厭……”


    他猶豫了一下,沈昭嬑卻誤會了:“不討厭就好,”她彎起嘴角,笑意盈然,“總吃天麻湯,難免會膩……”


    齊雍果然很喜歡天麻,難怪前世喝了一年,後來還是程子安說,天麻對齊雍效用不大,這才沒有繼續喝。


    齊雍眼睛一亮,春日的陽光,明媚燦爛,好像在她身上鍍了一層明亮溫暖的光……


    “那不如……”在他飽含期待的目光下,沈昭嬑笑容明媚,比太陽還要燦爛,“明天讓府裏做一道天麻蒸羊腦,給你換換口味。”


    齊雍目光一頓,眼中的亮光微黯,他張了張嘴……


    沈昭嬑就道:“這是一道大菜,有祛風開竅、通脈活血、鎮靜滋補的功效,府裏沒人會做,還得我親自動手。”


    齊雍把到了嘴邊的話,咽進喉嚨裏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詭異的期待……


    就像他每次喝天麻湯時,明明身體很誠實,對天麻抗拒極了,可每當沈昭嬑,將天麻湯送到他麵前,彎著唇兒,笑看著他時,他就拒絕不了……


    甚至還會產生一種詭異的期待,猜測沈昭嬑明天會熬什麽湯?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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