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太後黨,還能說什麽呢?


    “臣——”隆郡王雙手握袖,拜伏在地,冷汗從鼻尖落滴到地磚上,“無話可說!”


    福王爺親口說,隆郡王府欺辱外臣,就是太後娘娘來了,也保不住他。


    齊晟嗯了一聲,接著就說:“隆郡王府仗著宗親身份,欺辱外臣,是有目共睹之,太祖皇帝設宗人府,是為了管理宗親,維護天家的體麵,以及朝廷的利益,鎮北侯府世代忠烈,祖德光耀,鎮北侯乃大周朝的肱股之臣,隆郡王府行事荒唐,猖狂自用,不符禮教,有分裂君臣之嫌,於社稷有損,罰奉三年,命其停職在家,閉門思過。”


    隆郡王再度拜倒在地:“多謝皇上開恩。”


    好消息是,爵位保下來了。


    壞消息是,皇上停了他的職,卻一句也沒提要停多久。


    如果皇上能頂住太後黨的壓力,就能讓他一直停職在家,最多三兩個月,他也就徹底涼了。


    左軍衙門正二品都督僉事的職務多半是保不住了。


    福王殿下說:你的權利是皇上賜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隻要有合適的借口,皇上是可以輕易收回他手中的權利。


    齊晟瞧了沈岐:“鎮北侯可還滿意?”


    沈岐連忙走到堂中,拱手下拜:“謝皇上隆恩。”


    齊晟心情極好:“你家女娘今日受驚了,”他一指禦書房寶格一株高大的珊瑚,“便給你家女娘壓壓驚。”


    場中所有人都驚呆了。


    皇上越過了皇後娘娘,直接給沈大小姐賞了東西,足見皇上對鎮北侯府的恩寵,這株珊瑚是波期國主所獻,呈樹枝狀,是最罕見的牛血珊瑚,高約四尺有餘(一米二),有三百六十三條,蠟質的光澤,像流動的牛血一般鮮活,是獨一無二的稀世瑞寶。


    皇上說賞就賞,隻差沒明著說沈大小姐,幹得漂亮!


    沈岐受寵若驚,連忙下跪叩謝皇恩……


    齊晟笑眯眯地說:“不必多禮,福王爺都誇了你家女娘,朕又豈吝於褒獎乎。”


    齊雍正要拿隆郡王府開刀,沈家小女娘就先遞了刀,他是不是可以認為,這也是夫唱婦隨呢?


    隆郡王停了職,閉門思過,對外麵的掌控有限,齊雍接下來的行動,會更有把握。


    顯國公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隆郡王要停職多久,不是顯國公府說了算,隆郡王的職位多半保不住了,由誰來填補才是重中之重。


    短時間內,顯國公府也能頂住皇上的壓力,暫時保住都督僉事的職務,將這個職務空缺下來。


    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三品及以上的官員,都是由皇上任免,顯國公府掌控了左軍衙門,卻沒有權利讓誰填補都督僉事的職務。


    皇上一出手就斷了顯國公府在左軍衙門的一條手臂,這對太後黨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更嚴重的是,都督僉事這個職務空缺,職能公務卻需要有人來處理,左軍衙門裏其他人定會越權分權,容易引發黨派內鬥、傾軋……


    太後娘娘從前就說,皇帝最善以小博大,玩弄人心……心眼兒多得像篩子,往往你自己都沒意到,就已經落入了他的算計之中,待反應過來,就已經為時已晚了,當真是防不勝防。


    皇上登基之後,太後娘娘就沒少在他手底下吃虧。


    就好比戶部上張致寧……


    十萬石糧食不翼而飛,張致寧推了戶部左侍郎做替死鬼,本以為自己逃過一劫,但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張昌興,巡視糧倉一事,卻給他敲了警鍾……


    可這時,已經為時已晚了。


    是個人都能猜到,張昌興回京,戶部定有一場風波,張致寧在戶部經營尤深,罷職不大可能,但分權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皇上若是派個有能力的,步步蠶食張致寧的權利,也不是什麽難事。


    一步錯,步步都錯!


    這件事,原也是內宅之事,皇後娘娘那邊也召見隆郡王妃、顯國公世子夫人、常二夫人,及容平縣主和陳嘉柔。


    常玉蟬因為墜湖,反而逃過一劫。


    皇後娘娘一身深青龍鳳紋補子緞袍兒,隻戴了一頂金絲?髻(狄),上金絲翠鬆五株,正麵金絲大翬鳳一,口銜南珠。


    皇後娘娘氣態雍容,麵上也不見怒意:“從前就聽聞容平縣主,陳大小姐都是京裏規矩和禮數頂好的姑娘。”


    話聲頓下,目光垂落在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兩個姐兒,便是打扮得再貴重,也掩不住身子發顫時,渾身上下透出的卑怯來。


    是叫家裏的富貴錦繡養出目中無人驕矜。


    倒不如鎮北侯嫡長女一半的謙卑有節,進退有禮。


    皇後娘娘凝聲道:“抬起頭來。”


    容平縣主和陳嘉柔,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猛抖了一下,頂著皇後娘娘威嚴的目光,緩緩抬起頭來。


    見她們紅了著眼眶,緊抿著唇兒,拚命壓抑著喉嚨的哽噎嗚咽,滿眼都含了淚水,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後娘娘蹙眉,溫聲說:“你們都是世家精心教養的嫡女,”她將目光落在容平縣主身上,“尤其是容平縣主,你年滿了十二歲,在京裏就有了才德的名聲,為此家裏還為你請封了縣主的爵位。”


    皇後娘娘聲音並不嚴厲,甚至可以稱得上溫和,字裏行間透著一股平靜包容,可容平縣主卻渾身發顫,一句話也不敢說,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為什麽在照影亭裏,墜湖的人不是她呢?


    她為什麽要承受這一切?


    一旁的隆郡王妃白著一張臉,見女兒木愣愣地跪在地上,急得嘴裏都起了燎泡……想要幫腔都不行了。


    皇後娘娘垂下眼睛,語氣一下嚴厲起來:“你們也都是受女德閨訓教養的大戶閨秀,是京中姐兒們的典範,”她話鋒一轉,“那麽,容平縣主定是熟讀閨範,便把《李氏女誡》背一遍。”


    話音方落,外麵就有內侍尖聲稟報:“太後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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