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因為職業習慣的關係,車上放著很多能用得上的裝備。


    關皓和黑瞎子返回車上整理,又去縣城裏買了一些幹糧,整頓了半天,就和雲彩出發了。


    昨天晚上就下了一整晚的雨,白天雨倒是停了,但沒想到等到出發的時候,陰雲密布,瓢潑大雨沒一會兒就又下了起來。


    山路非常難走,下過雨的山路也大變了樣。


    雲彩一路上都鮮少說話,一直集中注意力領路,三人緊趕慢趕,不日便回到了湖邊。


    遠遠一看,雲彩就道湖水水位漲了起碼五六米,整個湖泊都比當日大了很多。


    羊角山大雨磅礴,山坡上泥水飛濺,處處都顯得十分猙獰。


    山中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震耳欲聾,隨時都可能有巨石順著坡度滾落下來。


    雲彩趕忙找出一條小道,帶著關皓和黑瞎子下到了石灘湖邊。


    沒有了樹冠的遮擋,雨簾直掛,能見度極其低。


    但雲彩眯著眼,靠著從小練出來的方向感和目力,愣是在幾近灰色的天地雨幕中,找到了之前和吳峫他們搭出來的雨棚。


    三人往雨棚的方向跑去,黑瞎子的鏡片材質特殊,雨水劃過也不留痕,他的目力更是遠超雲彩和關皓,一眼就看到了雨棚裏有個人影。


    跑過去一看,正是雲彩的阿爹,阿貴。


    經過這麽多天,阿貴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慌亂無措,已經慢慢的平靜下來。


    但他一看這樣瓢潑大雨,雲彩不怕死一樣又找回來,還帶著兩個陌生男人,阿貴氣得當即就大吼著叫嚷起來。


    用的是人家瑤苗的語言,關皓和黑瞎子都沒聽懂,但見阿貴怒目圓睜,內容也可想而知。


    雲彩也來了火,大雨像錐子一樣砸在湖泊上發出“劈啪”、“劈啪”的動靜,也掩不住雲彩高聲尖叫著“罵”了回去。


    關皓和黑瞎子非常尷尬地縮在雨棚一角,這父女倆說的話他倆是一句也聽不懂。


    但這劍拔弩張的狀態,也隻能用對罵來形容,壓根不是什麽友好交流。


    關皓慫慫地把黑瞎子又往角落裏擠了擠,黑瞎子也有點尷尬,但見關皓低眉順眼地盯著地上的石頭裝不存在,心中又覺得他像個鵪鶉一樣,實在是可愛。


    黑瞎子悄悄勾上關皓的手指,一下一下轉動他的戒指,沒轉幾圈,關皓就勾了勾手,輕易地攥住了他的指尖。


    關皓用手心包著黑瞎子的指節,替他暖著淋了雨水濕涼的手指。


    黑瞎子不冷,也不怕冷,關皓知道的。


    可能是體質太優越的原因,黑瞎子耐熱也耐寒,並且能夠長久地、讓身體維持在低消耗的狀態中。


    尋常人不喝水可能三五天就會死,黑瞎子雖然沒試過,但關皓猜測,他家這位爺至少能讓天數翻倍,並且是在不喪失戰力——甚至不是活動能力的情況下。


    雖然這話說得黑瞎子像個304不鏽鋼保溫杯,但其身體素質的彪悍程度,也可見一斑。


    根據環境的變化,隨時保持一個能夠“捕獵”的身體狀態...


    換句話說就是,黑瞎子對外界環境的改變非常敏感。


    這有點像是變色龍。


    黑瞎子善於根據環境的變化來調整身體的狀態,但他畢竟不是真的冷血動物。


    所以他適應,不代表他不冷,不熱,甚至當真要比較,他恐怕要比常人更容易寒冷和燥熱。


    漫長的,孤身一人的黑白過去,讓他喪失了“覺得冷、或者覺得熱”的表達和感知能力。


    他對於身體不適的理解,停留在粗暴的,赤裸的物理性傷口上。


    甚至心酸難受這種簡單的精神性不適,也要從遙遠的人體實驗開始算起,曠日持久地,一直蟄伏在這具強悍的身體裏,直到關皓出現,才隨著愛與欲一起覺醒。


    黑瞎子仍舊不算“知冷知熱”,他的身體早就已經習慣應對各種極端複雜的環境。


    但好在,即便他永遠都再學不會痛苦該如何表達,也有人不用他說,便心中明白。


    早早地,伸出手來;


    早早地,敞開懷抱。


    擁抱或者接吻,沉默或者宣泄,他就算把誰的肩胛骨當雞腕骨一樣咬個嘎嘣脆...


    他的他,也接得住。


    ...


    關皓默默聽著雲彩和阿貴吵架不敢插話,他努力地做事,捂熱黑瞎子的手,好寬慰自己站在這裏是“正當的”,不是尷尬的大燈泡。


    尷尬的時候,人就會自覺忙起來。


    好在眼前這父女倆罵著罵著,當爹的——阿貴就泄了氣。


    雲彩單方麵輸出了好多句,他也支支吾吾的回不上話來。


    後麵雲彩也不講話了,她情緒太激動了,先前就邊說邊飆淚,眼淚混著沾上的雨水淌下,嘩啦啦地流。


    但她賭著氣,也沒嗚嗚哭起來,倒是標兵一樣站在那裏,眼眶通紅的瞪著阿貴。


    雖然像是冰雹打了的白菜一樣。


    雨棚裏一時安靜下來,唯有潑天大雨的嘈雜聲響還在喧鬧著,關皓見這兩人都不說話,隻好咳嗽了兩聲,表達一下存在感。


    阿貴被關皓嚇得一哆嗦,估計是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這還有倆人兒呢。


    關皓硬著頭皮和阿貴講了講來龍去脈,包括是他們要求雲彩帶路的事情。


    關皓見這父女倆這麽大的爭執,想著自己也難辭其咎。


    他本想攬鍋,說是他威脅人家小姑娘非進來不可。


    但可能剛才吵架的時候,雲彩就囫圇說是她自己要來的,他這話頭剛開了一半,雲彩就道:“是我要來的,是死是活,我也要看個清楚!”


    阿貴抹了把臉,又氣又急地指向灰蒙蒙的湖,聲音顫抖的叫道:“死了,都死了!人沒上來,我在這裏等了多少天了,什麽都沒上來!”


    關皓抬起雙手來,尷尬地在空氣中壓了壓,但也沒壓住這兩人的火氣。


    雲彩可能是聽不得“死”字,一下就急了。


    她對著阿貴大叫道:“假惺惺!什麽被威脅,我看你和他根本就是一夥的!”


    “你們一開始就不想讓他們活,所以才要跟著一起來——”


    “啪”一巴掌向雲彩扇了過去,巴掌未落,關皓抬手就卡住了阿貴的手腕。


    關皓還未出言詢問“威脅”和“一夥兒”是什麽意思,黑瞎子突然叫了下他的名字,並且警惕地朝著雨棚的側麵遙遙地看過去。


    雨幕裏,七八個人影飄飄搖搖地朝著雨棚這裏靠近,時隱時現,似乎正在觀察這裏,伺機而動。


    雲彩和阿貴緊張起來,都不說話了。


    關皓站到黑瞎子身旁,一起麵對著那些逐漸靠近的人影。


    關皓問道:“阿貴叔,你知道那些是什麽人嗎?”


    阿貴聲音緊張地變緊了,“我不知道,我這些天都在這裏,除了你們沒見過這裏來過別人——”


    人影緩慢逼近。


    拉成灰線的雨絲,配合著轟隆的雨水宣泄聲,這場麵還真有幾分吞噬人心的壓抑。


    關皓和黑瞎子無動於衷地站在雨棚邊緣,但阿貴害怕起來。


    “會不會是...”他看了看雨棚裏,張啟靈和胖子撈上來的人骨,“...是那些骷髏的..?”


    骷髏的什麽?冤魂嗎?


    關皓偏頭看了眼雨棚一角擺放的骷髏。


    骷髏身上穿著腐爛成黑色條絲的軍裝和武裝帶,背著生鏽的槍,關皓估摸著是胖子和張啟靈撈上來的。


    畢竟看阿貴現在怕成這樣,他不像是有膽子下水撈人骨的樣子。


    一個人暴雨天待在這裏良久,沒人說話,又覺得胖子他們死在這裏,心裏壓力太大,覺得這是冤魂也無可厚非。


    但關皓還是很直白的回答他說:“不是鬼啦。”


    阿貴睜著惶恐的眼睛,不解關皓為什麽答的這麽果斷。


    雲彩雖然不比老一輩的山民信些神鬼之說,但看關皓如此篤定,也不解的問道:“關老板,你怎麽知道?”


    關皓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倒是黑瞎子笑了一聲,摸出槍來直接一槍放了過去。


    他屁話不帶說一個的,一槍就打在了領頭人影前麵,讓子彈濺出了一個泥坑來。


    那些人一下子就停了,但見黑瞎子這一槍沒有傷人的意思,他們就拿出了強光手電,對著天上晃晃悠悠地閃了幾個燈語。


    “看吧,鬼魂哪會打燈語...?”關皓聲音卡在了嗓子眼兒裏,和黑瞎子麵麵相覷,兩個人都有點懵了。


    這事兒有點滑稽了。


    他們都認出了對麵用的,是道上的通用燈語。


    這燈語挺粗糙的,大意就是——


    “報、上、名、來?”


    ......


    “哎呀,這不是二爺嗎?”


    “我還說是哪個厲害人物悄無聲息地摸進山裏,一看是二爺,我就有數了。”


    “咱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黑瞎子打著哈哈,一屁股坐在了帳篷裏的椅子上。


    他的對麵,就是吳貳白。


    即吳峫的二叔,吳三醒不見蹤影後,吳家真正的掌權人。


    吳貳白淡淡地掃了一眼黑瞎子,還有他身後靜靜站著不言不語的關皓。


    他沒有說話,慢慢地刮著茶沫。


    ...


    吳貳白帶著手下一幹人等駐紮在了湖的另一麵。


    這湖水加連日大雨,阿貴察覺不到這裏來了人倒是正常,但吳貳白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湖對岸阿貴的存在。


    這般大雨,還隔著一個偌大的湖泊,他們剛到就派人來看...


    阿貴恐怕一直被吳貳白的人監視著。


    電磁爐燒著新水,咕嘟咕嘟地響個不停,蒸騰霧氣沿著兩人對坐的中心上升著,劃開一個楚河漢界來。


    吳貳白老神在在地不言不語,泡茶刮沫,黑瞎子便也掛著沒有瑕疵的笑容,坐得極穩。


    黑瞎子一見著吳貳白,就大概窺得是怎麽回事了。


    恐怕是吳峫、吳小三爺真丟了,是真的出問題、沒影了,吳家就急了,以至於吳老二親自來找。


    有人撩開了簾子,關皓微微抬眼,是潘子走進來脫了雨衣。


    先前黑瞎子那一槍,就是打在了潘子腳前麵,也正因為是潘子,兩組人互相隱隱約約都覺得眼熟,後麵一打燈語,沒幾下就碰麵了。


    不然還要折騰試探很久。


    潘子朝著關皓微微使了個眼色,大概就是問好的意思,但他也不敢說話,戰戰兢兢地在帳篷簾子前麵,站崗一樣立在了那裏。


    吳三醒怕吳貳白,他手底下的人,也怕吳貳白。


    “安排好了?”吳貳白問道。


    潘子立時一咽唾沫,衝著他道:“都安排好了,二爺。”


    “那兩個人都是寨子裏的村民,和咱們查的一樣。”


    “那個女娃也說小三爺是跟著一個叫盤馬的進了山,男的叫阿貴,說小三爺一過來就下了水,後麵就再沒見過。”


    聽罷,吳貳白道:“好生安頓,不要驚嚇到這些村民。”


    他遞了潘子一個眼神,潘子立刻又撩開簾子出去了,連雨衣都沒拿。


    這話裏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隻是叫潘子識眼色,自己出去而已。


    現下,帳篷裏就隻剩下了黑瞎子、關皓,和吳貳白自己。


    黑瞎子麵前也終於擺好了茶,清亮的茶湯晃悠晃悠,倒映出三人的身影來。


    “怎麽不坐?”


    吳貳白對著關皓道:“關老板,你這樣站著,可就是我吳貳白招待不周了。”


    黑瞎子笑意不減,端起茶杯來慢慢抿了一口。


    關皓站在黑瞎子身後半步,垂眼看了下兩人麵前就擺了兩杯茶的桌麵。


    ——他猜測吳貳白並不是真正要“關皓”在這裏。


    被點出關皓的身份,關皓和黑瞎子都不覺得意外,要是吳二爺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才真是一個驚天笑話。


    但為什麽多此一舉,聯想到黑瞎子和自己道上的身份,再加上沒影子的吳峫,關皓覺得這件事還算好理解。


    從現在的局麵看,吳貳白是想找吳峫,所以,他想要的就是“黑爺和他的手下關紹”在這裏。


    關皓本來還拿不準吳貳白下馬威一樣晾著他和黑瞎子是幾個意思?


    但吳貳白先是不言語,直到潘子進來,在他的示意下說了那些話,又等潘子出去才出聲,一出聲就衝著身份來——


    關皓就明白了。


    ——潘子剛才那話,是吳貳白要他和黑瞎子聽的。


    這也就代表,不論之前之後,至少現在,吳貳白的目的是找吳峫。


    但他又拿不準黑瞎子這邊的立場,或者說,他不想問關皓和黑瞎子的立場,隻是就“找吳峫”這個事情在發問,你們是敵是友,還是要作壁上觀,不聞不問。


    是敵,恐怕吳貳白不會讓他們出了這營地,所以不作考慮。


    至於其他的。


    答“關皓”,便是作壁上觀,但這話若是他來答,就代表他們這方做主的是他,而非黑瞎子;


    答“關紹”,便是作友,他就該坐下。


    但黑瞎子麵前先放了茶,代表吳貳白想合作的本是黑瞎子,畢竟關紹這個身份,在道上本就是黑瞎子的拎包小弟。


    吳貳白應該是已經知道他們極密切親密的關係,所以才有此一句,讓“小弟坐下”的發言。


    他此時坐下,作為黑瞎子的伴侶,也算正當。


    黑瞎子不至於失了麵子,但會在之後的談話中顯得弱勢。


    這相當於還沒開始掐架,就平白無故給了對方一個黑瞎子的把柄。


    ——吳貳白和吳三醒一樣討厭,吳家隻有吳峫可愛。


    關皓的眼神從黑瞎子手上的茶杯收回。一呼一吸間,他已想通症結。


    關皓平靜地站在了原地,沒動分毫。


    黑瞎子放下茶杯,瓷器細微的碰撞聲響起時,毫不意外的,他聽到了關皓的聲音。


    關皓聲音冷淡的回道:“二爺,這裏沒有關老板。”


    “我跟著黑爺做事,叫我關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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