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澄擦掉手上的水漬,有些懵了:“哦哦……請坐。”


    王律師落座到沙發上麵,也沒有多囉嗦,拒絕了她端過來的茶水便開門見山的直說:“我這次來打擾,是因為老爺子身體不好,行動不便,加之事情有些棘手,才受他之託的。”


    “棘手?是雲思有什麽事嗎?”呂澄當然隻關心兒子。


    “確切的說,是蔣雲思和辰鬆的事。”王律師扶了扶眼鏡:“您可能還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吧,這兩個孩子已經談戀愛半年了,目前在北京同居,老爺子不僅有確鑿的證據,還得到了辰鬆親口承認,所以……”


    “你搞錯了吧。”呂澄目瞪口呆的打斷他的話:“雲思怎麽可能是、是……”


    王律師從皮包裏麵拿出了那疊親密的照片:“呂女士,我來並不是討論事情的真假的,您的兒子我不清楚,但是辰鬆之前已經交過好幾個女朋友,他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同性戀,當然,年輕人總會受到蠱惑,所以我來找您,也是希望您勸勸蔣雲思,趕快結束這等不正常的關係,影響彼此的前途。”


    “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蠱惑,你是說雲思帶壞了辰鬆嗎?他還是個單純的孩子,你不要來汙衊他,這事我自己會去問,請你出去。”呂澄的脾氣並不好,更受不了他用冰冷的口吻談論著自己的寶貝。


    王律師笑了笑,收好東西:“可以,畢竟該傳達的我都傳達到了,但願蔣雲思好自為之。”


    呂澄憤怒的瞅著他出了門,而後又看向麵色鐵青的老公,一時無話。


    第六十八章


    “可不可愛?”蔣雲思把剛剛網購的小狗衣服給約克夏穿好,然後舉到辰鬆麵前問道。


    辰鬆正坐在床邊百無聊賴的翻著本書,聞言抬頭笑了笑。


    蔣雲思對這隻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自己送的。


    辰鬆這兩天莫名的便想起好像除此之外也沒給他買過什麽像樣的東西,下了班在商場轉過好幾圈,最後竟然鬼使神差的挑了對鉑金戒指,可回到家,又覺得忽然拿出如此鄭重的禮物,倒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了。


    蔣雲思沒想那麽多,坐到他身邊問:“你怎麽了,最近都無精打采的,工作不順利?”


    辰鬆遲疑了一下:“嗯。”


    “怎麽了?”蔣雲思追問。


    辰鬆含糊其辭:“說了你也不懂。”


    蔣雲思隻好安慰道:“別擔心了,你這麽聰明最後一定沒問題的。”


    他總是把辰鬆想像的那麽好,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好。


    久而久之,就連辰鬆自己也徒有了種愚蠢的自信。


    可惜,這種自信唯一的作用,就是被現實打破。


    辰鬆認真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把握住了蔣雲思的雙手,輕聲道:“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你,認識你是我少有的感覺幸運的事,我永遠都不會感覺後悔。”


    蔣雲思非常靦腆,輕輕的笑了:“嗯。”


    此刻辰鬆的內心有那麽股衝動,想要把戒指拿出來套在他的無名指上,可這裏沒有燭火,沒有明光,沒有香檳玫瑰,好像也不適合海誓山盟。


    蔣雲思並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麽,隻是溫柔地抱住辰鬆說:“我也是的。”


    簽出版合同要談的瑣事很多,蔣雲思雖然給林深做助理,自己卻沒什麽經驗,依然要靠他來替自己拿主意,幸好林深不熱衷交際,卻也跟雜誌社與出版社相熟,便全權負責了。


    “真的好謝謝你,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麽好的事。”蔣雲思幫他收拾好畫室後真誠的道謝。


    林深坐在沙發上讀新郵來的漫畫,不經心的回答:“你是個善良的人,所以不想看你吃太多苦。”


    蔣雲思說:“你也是善良的人。”


    林深哼了聲。


    蔣雲思早就習慣他偶爾的陰陽怪氣,不急不緩的拿起包說:“那我回家了啊。”


    林深在他打開門的時候又開了口:“我覺得惡人的惡要比善人的善要純粹的多,對你好的,未必永遠就是好的,也許他們在未來會傷你最深。”


    林深所經歷的人生是蔣雲思沒有經歷過的,他的話,蔣雲思也隻有用時間才能明白。


    這個無憂無慮的晚上,被一通電話打破了。


    “啊?你要來北京?”蔣雲思在電影院門口朝辰鬆噓了下,往前走了幾步對呂澄說:“這麽突然啊。”


    呂澄道:“對,我要去北京開個會,就順便在你那裏住幾天吧,還可以請你的朋友們吃頓飯啊。”


    蔣雲思不可能不讓媽媽來,沒辦法的說:“好,哪天到我去接你。”


    辰鬆已經看出他的不對勁兒,等蔣雲思掛了電話,趕快追問:“怎麽了?”


    蔣雲思很苦惱:“我媽忽然要來,怎麽辦啊?”


    辰鬆的臉色變了一變,目光茫然。


    蔣雲思下定了決心:“看來還是得搬家了,本來就跟我媽說咱倆合租呢,搬個大點的房子掩飾一下吧,我明天就去問問中介。”


    辰鬆很清楚爺爺的行動力,也清楚蔣雲思正在徒勞,可他更清楚蔣雲思最怕的是什麽,又怎麽有勇氣去做最殘忍的人,告訴他可怕的事實。


    “好。”艱難的謊言終於還是脫口而出。


    蔣雲思看了看表:“算啦,先看電影吧,已經檢票了。”


    辰鬆麵色蒼白的跟在他的後麵,心亂如麻。


    那天他們看得的是張栢芝演的《到不了》,螢屏上的她美麗而感人,讓蔣雲思看的很投入。


    而辰鬆坐在旁邊卻一直在看他。


    蔣雲思是個很感性的人,當聽到“失去了你,愛如何才能到終站,縱然不能廝守到老,卻也永遠忘不了”這樣的台詞時,眼睛就變得濕濕的,被熒幕照的格外清亮。


    辰鬆聽了,隻覺得是莫大的諷刺。


    為何人會有如此高尚的愛?


    什麽叫縱然不能廝守到老?


    他就想卑鄙的、任性的、不管不顧的和蔣雲思廝守到老,過完最平凡的人生。


    房子很快就找好了,匆匆的搬進去,新買了張床,弄了兩個臥室,看起來真的想兩個分開住的人。


    蔣雲思打掃衛生搞得一連幾天都腰酸背痛,每天回家也沒什麽精神,被出書要用的新稿子逼得苦苦熬夜,沒再關注辰鬆怪怪的情緒。


    他不會猜到呂澄為何前來,所以當某晚她忽然殺到時,真是嚇了個半死。


    “媽……不是說明天到嗎?”蔣雲思開門結巴道:“那、那個我都沒收拾好。”


    幸而辰鬆正在廚房研究新買的榨汁器,摘下圍裙出來,閑得很自然:“阿姨好。”


    呂澄笑的難看:“怕你工作忙,自己打個車也一樣。”


    蔣雲思滿手都是顏料:“哦哦,快坐下來歇歇,我給你做飯。”


    “我不餓。”呂澄進屋四下環顧了番,瞅了瞅兩個分開的臥室,一個滿屋都是畫紙,一個到處都是電子設備,也沒發作,轉身又坐到了沙發上。


    “怎麽會不餓呢,你先坐,辰鬆你給我媽倒水喝。”蔣雲思急忙跑去洗手下廚。


    辰鬆煮了開水,泡了剛買好的鐵觀音,沉默的沏好,放到呂澄麵前。


    呂澄一動不動。


    辰鬆說:“阿姨,喝點茶吧。”


    呂澄忽然抬頭,狠狠地看向他,用輕微的聲音哀求道:“放過雲思吧,他隻是個天真的孩子。”


    第六十九章


    蔣雲思很怕呂澄起疑心,便堅持要把臥室讓給她,自己到沙發上去睡。


    或許是因為尷尬,或許是因為不忍,窗戶紙雖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卻仍舊沒有被捅破。


    夜雖深了,可辰鬆卻怎麽都難以入眠,他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天,最後終於決定以假裝到廚房喝水為藉口,去看看蔣雲思。


    月光極為清淡,映在蔣雲思身上,宛若一層淺淺的浮光。


    辰鬆輕手輕腳的做到旁邊,沉默的凝視著他的臉。


    蔣雲思絕不算是驚艷的長相,甚至有些令人記不住的平凡,但不知為何,看得久了,那眉眼竟像刀刻一樣,深深地刻到了辰鬆的心上。


    如此,便可記得一輩子嗎?


    辰鬆苦笑。


    他以為自己很勇敢、很堅強,以為那些被愚蠢理由所控製的破壞絕不會發生在自己的生活之中。


    到底是想錯了。


    現在爺爺暗地裏的咄咄逼人和呂澄的到訪,已經足夠令他不能呼吸了。


    也許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都會以突然而劇烈的方式發生。


    可關係暴露之於蔣雲思,卻被揭示的那樣平靜,平靜到第一秒聽到完全沒反應過來。


    “媽,你說什麽?”他在臥室門口端住裝著咖啡的杯子,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呂澄是等著辰鬆上班去才提起的,態度平靜:“你和他這樣是沒有結果的,在沒受到更多傷害之前,還是懸崖勒馬吧。”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蔣雲思緊張的嘴唇泛白。


    呂澄猛地打落了他手裏的杯子,喊道:“這個時候還在裝傻,還在騙我嗎!你說!你演戲演了多少年!就為了和他混在一起!你還知不知道羞恥!你的人生就這糟蹋掉了嗎!”


    一定是憋了太久,這個已經開始頭髮花白的母親停住聲音,便蹲下去捂住臉痛哭了起來。


    蔣雲思紋絲不動,就連眼神都凝固了。


    呂澄哭著說:“離開他吧,他爺爺都找到家裏麵去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覺得你們的關係會有未來嗎,無論辰鬆跟你講過多少花言巧語,都是沒有機會實現的啊,你根本就不明白生活的本來麵目。”


    “媽媽……”蔣雲思終於費盡全力開了口,甚至帶他令自己出乎意料的淡然:“我從來沒找到勇氣對你講,我喜歡的是男生,從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其實也跟辰鬆沒什麽關係,我跟他,就是從去年開始的,之前幾乎已經沒聯繫了,若說騙你,也就騙了這三白天吧。”


    呂澄的哭聲撕心裂肺。


    蔣雲思閉上眼睛:“我一開始就明白,我跟他、的確沒什麽結果,可我真的喜歡他,就算是夢一場,我也想做一次……媽媽,我不是不想告訴你,你要我怎麽告訴你,怎麽告訴你我那麽冷靜、那麽絕望的喜歡一個男人……你以為是他騙我,其實是我自己在騙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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