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洛萊心裏也很亂:“杜威怎麽樣?”


    陳路搖搖頭。


    鄭洛萊嘆息:“你幫我進去跟他們說,我爺爺來了,方便的話下來見一麵,也許老頭子能有辦法救他。”


    聞言陳路也難得的滿臉驚訝,而後沉默的點點頭。


    他忽然在詫異中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這流氓也能對某些事開始認真了。


    ——


    雖然依舊滿心憂慮、怒火中燒,可鄭家老爺子的邀請不能置之不理。


    二十分鍾後,杜啟生就帶著妻子和大兒子出現在了醫院附近的茶館雅室,臉色極其陰鬱。


    本以為會是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沒想到鄭鬆晏一見他們,就搖搖晃晃的被個美麗的姑娘攙扶起來,滿是皺紋的臉上遍布淚痕:“我對不住杜威那孩子啊,是我沒把孫子帶好,是我該死……”


    說著就掙脫開那姑娘的手,幾欲撲倒在人家父母前麵。


    心軟的白霞頓時滿臉慌亂的攙住他:“爺爺這你是幹什麽。”


    一個滿頭銀絲的老人家露出這副模樣,杜啟生看的也微微不安,終於說出第一句軟話:“這是個意外,我們把威威自己留在病房也是有責任的。”


    鄭洛萊心裏暗想薑還是老的辣,趕緊趁熱打鐵道:“大家坐下說吧。”


    “你坐什麽?!”鄭鬆晏轉而對他橫眉冷視:“給我跪下!”


    已經落座的杜威父母麵麵相覷,杜逸也目露絲絲尷尬。


    鄭洛萊向來走到哪拽到哪兒,在生人麵前低頭都不曾有過,何談下跪。


    可看著爺爺完全沒有商量餘地的那種眼神,他也隻好暗自咬牙,一屈膝跪在了大家麵前。


    鄭鬆晏這才又恢復老淚縱橫的朽態:“那個混球給抓到公安局去了?”


    杜啟生不知道這賣的什麽藥,便道:“恩,已經立案了。”


    “簡直是泯滅人性,杜威那麽乖的孩子,也沒摻和到他們這個爛事裏,怎麽就……”老爺子又哽咽起來,完全講不下去,就好像杜威是自己養大的一樣。


    白霞聽的悲從中來:“是啊,我昨天聽到電話那眼前就黑了,威威到現在都還沒知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麽活……”


    “媽,小威會沒事的。”杜逸趕緊給母親擦眼淚。


    “都是你惹的禍,不懂潔身自好也就罷了,連個事都了不幹淨!”鄭鬆晏瞪向孫子,拿起拐杖就照著他的頭和肩膀打去,下手重的宛若要手刃仇人。


    鄭洛萊躲也沒法多,額頭一下就被弄的腫了,滲出血絲來。


    白霞嚇壞了,阻攔道:“您別這樣,這要再打壞一個就更不得了了。”


    “阿姨您別攔著,是我該打,是我認識了那亂七八糟的人才搞成這樣,其實後來我發現這人不正常,早就斷了聯繫,誰知道他還跟蹤我,那天又看見我去醫院探望杜威,想太多了,就出了這事……”鄭洛萊垂頭喪氣:“爺爺說的對,我這人是混蛋,平時也沒幾個朋友,可我跟杜威絕對沒有過任何不正當的關係,這點我敢對天發誓,我就是把他當弟弟看的,他現在這樣,我比誰都難受,您二位怎麽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不讓我見他,我願意盡一切辦法讓他好起來。”


    杜啟生和白霞心情被這爺孫的鬧劇搞得一波三折的,也沒精力再去針對他斤斤計較,所以夫妻倆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鄭鬆晏在旁邊咳嗽了聲道:“我今天,主要是帶小雨來給杜威看看身子,別看她年輕,家裏可是祖祖輩輩的中醫,陪了我好些年了,照顧的我這把身子骨從來都沒出過什麽問題。”


    旁邊那個始終笑而不語的漂亮姑娘這才鞠了一躬:“叔叔阿姨,我叫蔣雨裳,如果您二位不嫌棄的話,我就獻醜給那位弟弟去把把脈。”


    別說是鄭鬆晏介紹的大夫,恐怕此時就算是個江湖術士出現在眼前都能顯得可信。


    這就是父母的心。


    白霞趕緊擦了擦眼淚站起來:“姑娘,要是你能救了威威,我這以後可就把你當親閨女待了。”


    “阿姨您千萬不要這麽說,爺爺對我恩重如山,現在是鄭家哥哥犯了錯,我能盡微薄之力也是應該的。”蔣雨裳笑容溫暖,不施脂粉的臉龐襯著流雲似的黑髮,倒真像從古畫裏麵走出來的美女,若說出身醫者名門,沒有人會懷疑。


    ——


    一撮宛若灰燼的薰香,一小碗漆黑如墨的中藥。


    蔣雨裳眾星捧月般的把完脈,隻置辦了這兩樣東西,便若無其事的坐到了鄭鬆晏身邊。


    白霞瞅著醫生把那藥給杜威強灌下去,忐忑的問:“姑娘,這能行嗎?”


    空氣中還飄散著似有似無的藥煙,蔣雨裳點頭:“您放心,主要是醫院搶救的很及時,即便我不在,過些日子他也能恢復過來,吃了我這藥,不出兩個小時,一定能醒。”


    白霞迷茫的點點頭,疲憊的靠著老公講不出話來。


    ——


    神醫之類的事情似乎隻在電視上見過,今天能見到蔣雨裳,大家才算是有了開眼的機會。


    果然,藥是下午三點多喝下的,還沒到五點,杜威的睫毛就虛弱的抖了抖。


    兩天沒合眼已經昏昏欲睡的白霞見狀,立刻激動的撲上去喊:“威威,威威,是我啊。”


    杜威似乎很痛苦,喘息艱難,皺著眉頭過了好幾分鍾才勉強的睜開了眼睛,細不可聞的叫道:“媽……”


    那聲音沙啞的,和平時的清亮宛若兩極。


    白霞已經幹涸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沉重的心裏頓時一輕。


    沒想到杜威講完這個字,竟再次沒了反應。


    本已笑出來的杜逸急問:“蔣姑娘,這……”


    蔣雨裳彎著嘴角:“我隻說他會醒來,可沒說會醒多久,這藥啊得天天吃,身子也得慢慢調養,你們不要擔心,隨他去睡便是了。”


    白霞此時簡直用看菩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聽話的點點頭。


    蔣雨裳起身禮貌的說道:“現在大家都圍著也沒什麽用,不如散了去讓房間安靜些,爺爺覺得這事特別的過意不去,想在晚上請您全家用餐賠罪,不知道能不能賞臉?”


    兒子能有希望,杜啟生的心裏也寬鬆不少,便點點頭道:“是我們該謝謝鄭老先生。”


    ——


    病號一見好,來觀望情況的人cháo也便很快消失掉。


    杜家人全被老頭子請去,隻有鄭洛萊堅持留下來陪床。


    想到上次就是因為沒人管才出的事,白霞也就答應了。


    窗外的夜色漸漸深沉,鄭洛萊煩亂的心終於漸漸變得安靜,一直凝視著杜威沉睡的臉龐發呆。


    今天講了那麽多話,是真是假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隻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他想負責,不管用什麽方法,他根本沒有辦法扔下杜威不管。


    “你是不是該去廟裏拜拜啊,這種事情都能遇見……”鄭洛萊忽然用指尖戳了戳杜威的臉,無奈的笑。


    杜威依舊沒什麽反應,虛弱的就連嘴唇都泛著蒼白。


    鄭洛萊又俯下身子,輕吻了上去,而後垂著眼睫說:“快點好起來,為了你……我可把臉丟光了。”


    第22章


    死亡的陰影對一個人的影響會有多大?


    也許它帶來的恐懼,黑暗,絕望與嚴重的不安,甚至能夠伴隨我們的一生。


    不過所有的負麵情緒若是到了某個人那裏,約是都可以打一個接近免費的折扣。


    ——


    “嘿嘿嘿,然後呢?”


    明明嗓子依舊沙啞,整個人還虛弱的躺在病床上,杜威卻笑的沒心沒肺。


    杜逸想了想道:“然後他就真跪了,鄭爺爺哭著拿拐杖打的他頭破血流的,讓我們也說不出什麽來。”


    想到流氓當時那個挫樣,杜威充滿虔誠的嚮往:“好精彩,要是我也在現場就好了……”


    杜逸捏了下他的臉:“好什麽好,你不知道爸媽都急的成什麽樣,再睡會兒吧,我給你洗葡萄去。”


    已經習慣當保姆的哥哥拿起桌上的提子和小盆走出了病房。


    始終在旁邊微笑的方羽這才開口問:“你好些了沒?”


    “恩,就是覺得累。”杜威閑不住,又去伸手摸床頭櫃上的遊戲機。


    方羽遞給他,扶了扶眼鏡,很認真的說:“也許現在提這個不合適,但再不講就來不及了。”


    杜威疑惑:“怎麽啦?”


    方羽輕聲道:“你就沒想過那個歐捷會怎麽樣嗎?”


    杜威臉僵了下:“怎麽樣和我也沒關係,我本來就不認識他。”


    方羽嘆息:“他的確犯了罪,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可是或許因為你,他的懲罰比應當所受的要嚴重的多,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杜威沉默半晌,嘟囔道:“我爬都爬不起來,能有什麽辦法。”


    方羽笑笑:“你知道的,好啦,我去看看你哥。”


    撇下這句話,他也步履悠閑的走出了屋子。


    杜威躺在那很鬱悶,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差點被殺了,還要去管殺人犯的死活。


    可如果他不管,大概這世上也就沒有人會管了。


    ——


    “回北京還習慣嗎?”方羽靠在水池旁邊的牆上,忽然問道。


    杜逸正走著神,沒察覺他出現,驚訝的回頭瞅了瞅才說:“恩。”


    方羽清俊的臉龐透著寒意:“何必為你弟弟做這麽多事,有你爸媽難道還照顧不好他嗎?”


    杜逸不再想強調杜威對自己有多重要,便沉默的仔細清洗著葡萄。


    水流嘩啦啦作響,是這裏唯一的聲音。


    過了很久,方羽才語氣悲傷的說:“當初我那樣求你留下來,你都置之不理,現在他隻抱怨了幾句話,你就放棄了一切,值得嗎?”


    杜逸嘆了口氣,關上水龍頭:“說好不再提以前的事了。”


    方羽苦笑:“恩,不提。”


    杜逸端著葡萄盆回身說道:“你要是還把我當朋友,就好好對我弟弟,我沒有別的要求。”


    “你這種感情太偏執了,會毀了你的一輩子。”


    方羽如是說。


    ——


    這個禮拜,幾乎是這幾年來杜啟生出現最頻繁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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