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時候最可愛,墨黑的大眼睛全是懵懂的,要想上會兒才能想起這是在哪兒。


    果然,片刻過後夏笙才慢騰騰的坐起來問道:“我睡了很久嗎?”


    穆子夜搖頭:“一小會兒的功夫,吃飯吧。”


    說著便把熱了好幾次的粥用勺子攪了攪,細心地餵給他。


    夏笙躲得老遠,多可怕的東西似的:“我不想吃,我想吐。”


    “聽話,吃東西身體才會好,你吃一勺我吃一勺好不好?”穆子夜勸他。


    因為心經的關係,穆子夜是不能吃熟食的,夏笙聞言趕緊把碗搶過來,跟喝藥一樣仰頭咕咚咕咚全咽下去,燙的直吐舌頭,皺著眉頭說:“好了,我又沒生病,幹嗎總小心翼翼的,初見呢?”


    “不知道。”穆子夜把碗放到旁邊淡漠的回答,其實小狐狸竄來好幾趟,最後被永遠的打發走了,他不喜歡夏笙總是惦記著自己以外的人。


    “真沒良心啊,我都回來了竟然不找我說說話。”夏笙皺眉,轉而很認真的問:“他怎麽辦?”


    “什麽?”


    “初見和肖巍的事情啊,現在變成這樣,他肯定很難過,又沒有地方說去,多可憐。”夏笙愁眉不展的嘆氣:“我不明白那將軍有什麽好的,一副那麽嚴肅的樣子,看起來就很不講人情。”


    “講人情怎麽會坐到那個位置,你把朝廷的人想的太單純了。”穆子夜美麗長睫毛垂下來,看來有些神秘而冷漠:“我不能事事都替初見去做,你和照軒我都可以不講理由的庇護,可是他我反倒希望永遠都不需要我再去管什麽,懂嗎?”


    夏笙特虔誠的點點頭:“我懂,所以我去找肖巍好了。”


    穆子夜失笑出來,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臉:“小東西,你就故意氣我吧,這是最後一次。”


    小韓彎起眼睛嗬嗬的樂出來,半點也不擔心。


    因為他在他家帥老公這裏有很多個最後一次可以用。


    第二十九章


    夜色正深,京城郊外的軍營靜悄悄的,四周都是落葉將盡的樹木,遠望去極為蕭條冷清。


    偶爾有光亮飄過,那是舉著火把巡邏的士兵。


    肖巍站在最深處的房間裏,在白燭台旁對著掛滿了整個牆壁的地圖愁眉緊鎖,此時此刻,他總是帶著剛毅表情的臉龐也流露出絲絲無奈。


    自小就渴望戎馬疆場做個救國救民的英雄,如今走到這個位置上才能體會到風光背後的殘忍。


    為了換得時機竟然要去迎合陌生女人的幻想,為了邊疆安定隻能選擇疏離最親近的伴侶。


    而不是持刀馬上,謀求凜冽的快意恩仇。


    肖巍漸漸覺得自己對全天下都算是大忠大義,卻隻做了莫初見的小人。


    前日他終於提起勇氣遠遠的走到一生樓的外麵,猶豫不知是該進去還是默默離開。


    正巧初見擁著夏笙出來,笑逐顏開的模樣,但是看得出來,這些日子他憔悴了了很多。


    潔白的衣衫,美麗的容顏。


    那麽觸手可及,又那麽咫尺天涯。


    他沒辦法告訴初見,我們不能像你兩位師父那樣白首偕老,不問世事的逍遙到天涯海角。


    我不屬於你,也不屬於自己。


    既然已經拿到了天朝的虎符軍令,我唯一的結局就是戰死沙場,為國捐軀。


    向你討要感情是我的自私。


    縱有萬般不是,還是很想和你說:我愛你,對不起。


    沉思良久,他回神後輕皺眉頭,抬手撫摸起早已光滑的地圖,又策想起日後的征戰。


    忽聞身後有聲因,回頭,卻已經晚了。


    冰涼的劍架在肖巍的脖子上,來者用很磁性的聲音冷笑了兩下,嘆道:“這樣容易就放鬆警惕可不適合打仗。”


    墨玉似的長髮,黑白分明的美目,長衫優雅,個子高挑。


    肖巍麵不改色的看著他道:“王爺教訓的是。”


    穆子夜輕哼了聲,轉眼就把劍收回去,說道:“少自作多情的給我加些頭銜,我若喜歡這個,就不是王爺那麽簡單了。”


    “是……穆先生。”肖巍改口,轉身對著他問道:“不知您深夜來此有何見教?”


    穆子夜倒像是這裏的主人,他款款的坐到了房間中央的太師椅上,伸直自己右手修長的手指,似乎在欣賞,唇間的淡笑很是自戀。


    肖巍無奈的走上前去:“有話直說吧,能為您做到的事情我不會拒絕。”


    抬眼看了看這個和夏笙的年紀也差不了太多的男人,穆子夜聲音冰冷冷的:“殺了秦煙水,我便把兵法送給你。”


    肖巍為了他親自譜寫的書已經付出太多,原本都有些絕望了,沒想到兩年後竟然聽到這個消息。


    可惜這個要求實在是太過霸道。


    動了動嘴唇,肖巍拒絕:“她是皇上親自賜婚的人,我若動手不僅大逆不道,而且對於如今的形勢隻能有更壞的影響,晚輩恕難從命。”


    穆子夜冷笑:“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肖巍不禁說道:“您這樣為了莫初見尋私心,讓邊疆的老百姓怎麽辦,還是不要為難我了。”


    沒想到穆子夜否認:“我不是為了他,我是討厭秦王府的人,最好全部殺光半個不留,你們區區爭風吃醋的小事,不值得我去費心。”


    肖巍無奈:“如果您想殺秦煙水早就殺了,即便現在想起也無需我去動手,想必穆先生要她三更死,誰也留她不過五更天。”


    “嗬嗬,我是惡鬼嗎?”穆子夜被他的話說得失笑。


    “您自然是武學宗師,天下第一。”肖巍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何必要逼我這麽做討好莫初見?”


    穆子夜沉默片刻,輕聲道:“看來你是打算放棄他了。”


    肖巍無言。


    “世人難免會始亂終棄,原來你也是他們同道中人。”穆子夜言語譏諷的起身,有些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意思,抬步便要離開。


    肖巍皺著眉頭問:“難道您就沒有值得犧牲愛情的更重要的事情嗎?”


    “沒有,韓夏笙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隻要是愛妻不喜歡,就算安然我也可以不留,隻要是他想要,犧牲所有我也定然辦到。”穆子夜回答的幹幹脆脆。


    大約是為了回擊他剛才的話,肖巍側頭說:“世人難免會兒女情長,這真枉費了您的偉大才華,把寶貴的時間犧牲道一個最普通的病人身上,如果您願意你還可以做更有價值的事情,還可以拯救更多的百姓,何苦呢?”


    “兼濟天下固然偉大,但是我想告訴你,任何人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沒有誰可以操縱一切,局大了,人人都是棋子。”穆子夜道。


    肖巍呆呆的站在那裏,再無什麽多餘言語。


    穆子夜索性走回來,把一本幹淨的藍皮書卷扔在他的桌子上,抬眼說:“其實我個人沒有那麽喜歡你,無非是初見年紀小想不開,兵法慢慢看吧,該怎麽做希望你痛快的做出選擇。”


    而後便拿著從不離身的長劍出了門,修長的身影一閃,轉眼便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肖巍正在那裏,良久,翻開那本筆體清逸的書,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這邊夏笙就有點亟不可待了,自從穆子夜出去以後他就在房間裏左晃又晃,最愛吃的淮揚菜送過來也對付的心不在焉,沒事就趴到窗台往外瞅上半天。


    初見走進來奇怪道:“師父也就一會兒不在,你有這麽擔心嗎,他又不會到別處去尋花問柳。”


    “不是……”小韓在窗邊隨口答道,又猛然回頭:“胡說什麽,我可是有正經事。”


    莫初見抱個算盤晃了晃,做個鬼臉笑:“你們的正經事不就是——”


    還沒說完就被夏笙一個橘子扔到臉上。


    初見委屈的站在那,捂著腮幫子說:“小師父,我帶你出去玩好了,現在街上很熱鬧的。”


    夏笙走到床邊笑道:“什麽時候都輪到你帶我了,過來,我有話問你。”


    “什麽……”初見一臉疑惑的過去。


    “你和肖巍怎麽辦啊?”夏笙直截了當。


    狐狸愣了愣,幹笑:“不怎麽辦,就這樣吧,他現在也不見我,見了也沒有話說。”


    夏笙聞言嘆氣,臉色又變得很不好看:“你怎麽就和他在一起了呢,娶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多好,他一個大男人還在朝為官,能有好結果嗎,都怪我沒在你身邊。”


    初見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讓善良的夏笙很難受,隻好訕訕的勸道:“這不是都要泡湯了嗎,你別亂想了,以後我肯定做個好人。”


    夏笙哭笑不得:“我又沒說你不好,不過……”


    兩個人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因為整日都沒有出去,夏笙美麗的長髮很隨意的散著,抬起頭便露出那張被襯得更小更精緻的臉,他的眼神非常認真:“你還喜歡他嗎?”


    莫初見動了動嘴,片刻後冷笑出來。


    很溫柔的握住他的手,夏笙有點傷感的說:“如果喜歡,就爭取回來吧,人和人能相識便不容易,何況相愛,沒有誰是恰好適合你的分毫不差,想和對方廝守,最先做的就是讓步和犧牲。”


    初見憤恨的低下頭:“他說反正我們也不能成親,要他娶了秦煙水以後再怎麽樣也無妨,我不喜歡聽這句話,肖巍把我當成什麽了!”


    韓夏笙抬手無奈的拍了拍他的的臉:“傻瓜,這說的有什麽不對,肖巍身為朝廷命官,要如何與你長相廝守,他說的實話傷人總好過用花言巧語欺騙,當你選擇了這個人,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初見扁扁嘴,哼道:“小師父你怎麽替他說話啊,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夏笙淡笑:“別人喜不喜歡有什麽相幹,重要的是,你自己在乎。”


    莫大爺皺眉反問:“如果師父要娶別的女人,你也接受的了?”


    小韓沉默片刻,重重點頭。


    初見立刻揚著算盤跑了出去,還撂下句氣人的話:“我沒你那麽情深意重,我接受不了,讓他去死好了!”


    夏笙坐在床板聽著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秀氣的黛眉無意識的皺了起來。


    如果穆子夜看到,又會說他標準的賢妻相,總要無端的為不孝子操心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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