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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又飄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羽翼似的潔白,落滿山野。


    小屋裏,靜得出奇,紅色的火爐燃燒著,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甚至,有著比那冰天雪地更為嚴酷的寒冷。


    穆子夜俊臉失去了血色,失力的靠在床邊,他自小服用了不少珍奇藥材,對迷香遠比常人具有抵抗力,但這次為他特製的,顯然是個意外。


    剛剛進來的男人默默掃視一圈,猛得抽出尖刀,施力便要向下砍去。


    穆子夜卻急促而輕聲的阻止:“別碰她。”


    話畢,胸口更是因功力強行運轉而起伏的厲害。


    秦苑果真沒有再行兇,反而哈哈一笑:“她背叛了你,你卻還顧及這女人的死活,是不是與那姓韓的小子待得久了,也染上些迂腐的臭脾氣?”


    穆子夜隻覺眼前一陣模糊,一陣清晰,暈眩得厲害,語氣卻沒顯出半分慌亂:“我要死要我活隨你的遍,這個和她沒有關係。”


    秦苑原本英挺霸氣的臉橫著條醜陋至極傷疤,使得在不太明亮的火光中看起來,有些恐怖的扭曲。


    他不由分說走上前來,對著穆子夜就是一巴掌。


    穆子夜一雙明眸靜靜的看著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咒罵。


    “我不想動你,畢竟是給自己惹麻煩,但你管的未免也太寬了,那狗皇帝向來對青萍穀敵視至極,即便這中原落入東洋人手中,於你又有何不好?”秦苑說道。


    “沒什麽不好…我隻是不願意做狗而已,我不象你,如此識時務。”穆子夜不願聽他廢話,索性閉上眼睛。


    秦苑為怒,轉而又哈哈大笑起來:“狗皇帝抄了我的家,殺害我家整整一百零三口,我是恨不得近日就毀了他的江山!”


    “若不是你勾結外患,又怎會抄了你的家…我不在乎誰做皇帝,隻是不願意看到一群蠻夷在我眼前猖獗罷了,今日是我疏忽,你愛如何便如何吧,不要在我這裏說些無稽之談。”穆子夜道。


    秦苑瞅著他,原地踱了幾圈,語氣陰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皇子,你和那狗皇帝長的甚為相像,恐怕,想當皇帝的是你吧?”


    穆子夜靠在床邊,輕蔑的嗤笑一聲,沒了下文。


    屋裏的火光還在閃動,因為燃燒而不時地發出劈啪的聲音,柔熙的光芒打在兩個男人身上,卻有些刺目的危險。


    秦苑又靠近兩步,抬起穆子夜的下巴,反倒發笑:“說起來這張臉確實艷冠天下,隻可惜主人凶了點,不如今日就廢了你的武功,把你帶在身邊,讓東洋人看看穆子夜的花容月貌倒也有趣得很。”


    穆子夜頭暈得厲害,力氣半點也使不上來,若不是意誌力強挺著,恐怕也得象水墨那般昏死了。


    但他無論心思還是氣量,都遠遠超過秦苑的臆想,聽到這等侮辱之詞,穆子夜反而睜開眼睛,蒼白嘴角掛起了淡淡的嘲笑。


    秦苑氣盛,見此更不急殺他,徑直摟起穆子夜的脖頸,吻了上去。


    可惜穆子夜不比韓夏笙,愣是沒有半點反映,眼神裏除了看不起就是十分看不起,秦苑在他麵前退縮慣了,無意四目一對,頓時身子僵硬的離開了他。


    “你終究成不了大氣候,知道嗎?我動也動不了,你怕什麽?真是自己心中有鬼。”穆子夜無力的躺在簡陋的床榻上,黑髮如水散落,表情仿佛上天替他雕琢好的,帶著傲慢疏離,他總是這樣,讓人不敢直視,讓人害怕。


    秦苑從那種莫名情緒裏恢復過來,惡狠狠的說:“可是你今天要死在我的手上。”


    “你殺了我又有何用,青萍穀依然在那裏,你以為我武功最高?我娘才是天下第一,她要殺你,你便休想多活過一日。”


    “至少…至少我能毀了韓夏笙。”秦苑猶豫。


    穆子夜側過頭,長發擋住了臉頰,隱約的笑傳出來:“他,沒有我也能活得很好。”


    秦苑眯起眼睛:“那如果我留著你,殺了他呢?”


    穆子夜沒有回答,秦苑跟著哈哈大笑:“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笑話!可惜…”


    他抬手不知從哪順出把小刀來,雪亮的匕首狠狠插入穆子夜的腹中。


    “我不想玩放虎歸山的遊戲。”秦苑故意用力把刀一拔,殷紅的血大片大片的湧了出來。


    穆子夜痛苦的皺起眉來,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正當秦苑再次舉起匕首,小屋的門忽然被大力踹開,讓屋內的兩人皆為一驚。


    ——————————————————


    精緻的衣角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讓它們簌簌落下,冰晶似的小東西落在木板上,被火的溫度烤化成一灘一灘的水漬。


    夏笙顫抖的往前邁了一步,目瞪口呆的望著血泊中的穆子夜,倏忽間,他的眼神裏多了種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東西。


    殺機。


    秦苑如臨大敵般從床上跳下來,嘴裏卻說的輕鬆:“真是湊巧,今天就一起解決了你們,最好你能當個女鬼,好帶著他在陰間做一對歸夫妻,哈哈哈。”


    銀色的尖銳光芒徑直朝他刺去,夏笙沒有說半句話,殺人這件事,就像他做其它事一樣認真。


    幾年前夏笙的功夫遠不及秦苑,甚至今日,差距仍然存在,但比武更重要的,似乎是不恐懼和勝利的決心。


    秦苑刀刀砍至要害,每次夏笙接下,都震的虎口發麻,卻沒有因此而退卻,清雅劍術的套路反倒是越發詭譎。


    怕情況有變,秦苑加緊攻勢,最精深的刀法使了出來,幾下便像夏笙迎頭砍去,夏笙幾乎潛意識的作出反應,使出了驚鴻浮影,隨著木器被砍破的巨響一起向房梁躍去,反身就是一劍。


    秦苑聞聲在地上滾了幾尺,又攻了過來,正巧夏笙落下背對床鋪,隻見穆子夜小聲說了什麽,卻沒讓自己聽見,他頓時心裏一沉,怕穆子夜給了夏笙什麽提示,又是幾個狠招,沒想到夏笙卻愣了一下,劍竟然被打脫手去,隻得用左手直接握住迎麵而來的刀刃。


    白皙的五指頓時血淋淋的駭人,電光火石的功夫,又沒想夏笙徑直一掌,拍向秦苑胸口。他刀被拽住,沒能閃躲,下一刻人就摔了出去。


    夏笙因緣心境已練至高層,內力深厚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秦苑吃力地想爬起了,卻猛然嘔了口鮮血,眼睜睜的看著夏笙拿起他剛才行兇的匕首走了過來。


    也許是心有不甘,秦苑竟然問:“他…他…教你什麽。”


    夏笙表情很是木然,蹲下去,張著雙清澈的眼睛,輕聲道:“他讓我快逃。”


    話畢,雪亮匕首一下刺入心脈。


    屋子又恢復了平靜。


    ————————————————


    “子夜…你怎麽樣了…”


    爬到床邊,夏笙頓時沒了剛才的氣勢,胳膊抖啊抖,半天才解開他的衣帶,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差點沒暈了過去。


    手忙腳亂的封住他的大穴,包紮好傷口,夏笙幾乎缺了氧,傻呆呆的看著穆子夜,伸手想擦去他額間的細汗,卻用血弄髒了他的臉。


    “對不起…我若是早進來…你就不會受傷了…”夏笙低下頭,語氣裏滿是自責。


    穆子夜翹起嘴角,眼睛半睜半閉,慢慢的握住了他的手。


    “很疼吧?”夏笙皺著眉頭。


    穆子夜把他的手拉到胸口,輕聲說:“這裏疼…你不要我了…所以這裏很疼。”


    夏笙俯下身子,用臉頰貼住他的臉:“都是我不好…我知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卻總把錯誤怪到你頭上,我剛才好怕你就這麽死了,好怕我和你說得最後一句話是我不喜歡你了…我喜歡你…喜歡你…我不要讓你死…”


    穆子夜隻覺得臉頰被他的淚水捂得很溫暖,他不敢說這是他這些日子最快樂的時刻,他怕他哭得更厲害,隻是很溫柔的嘆氣:“別這樣了,像個小孩子,怎麽當宮主的。”


    聞言夏笙忽然很神經質的坐直了身子,恍然大悟的說道:“壞了,要出大事了。”


    穆子夜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夏笙不由分說就半背半拉的吧他弄起來,往往外走邊說:“我到這裏是因為剛才被無生山的人追,季雲就在這附近。”


    “不怕無生山…”穆子夜被他弄到傷口,又不想說,皺著眉頭安慰。


    “胡說,因為我你早和季雲鬧翻了,若被他們發現我們,那真是比十個秦苑還危險。”夏笙不由分說踹開門,突然而至的大雪讓穆子夜閉起了眼睛。


    他忽然意識到夏笙要做什麽,但他想不出辦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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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馬,你一定要把我老婆帶下山,不然我就把你拿來烤著吃!”夏笙故意笑著拍拍馬頭。


    穆子夜趴在馬背上,被點了穴道,連話都說不出來,眼神使了一個又一個,夏笙就像沒看見,自說自話。


    大雪茫茫,小屋後的雪地上,他們顯得分外渺小。


    屋裏的火熄了,隻有皎潔月色。


    夏笙靜靜地看了看穆子夜,像是要把他的眉眼一併記住似的。


    而穆子夜的眼神裏,隻剩下了悲哀。


    終於,他放開了馬韁,用鞭子狠狠抽打了它一下。


    雪驄有靈性,好像知道危險,撒開蹄子就像無人的山道奔去。


    夏笙輕功躍回了屋前,手搭到了劍柄。


    人和人如同前世有債,從前,一直是穆子夜為他犧牲,現在,輪到自己了。


    第一次殺人,是為了他,也沒有想像中的罪惡。


    所以今天,如果為他死了,也不會有想像中的那麽痛苦吧?


    夏笙深吸了口氣,看著遠處已能望見的火光,默默地邁開了步子。


    63《笙歌》連城雪v63v


    在江湖人的記憶中,沒有哪一年的雪比那一年更盛大了。北方大地幾乎覆成了純粹的白,那寒冷的空氣再不是誰家的炊煙融得掉的了,就連江淮一帶,也飄起了靜寂的雪花,江河結冰,萬籟靜寂。它成了場災難,數以萬計的江南百姓流離失所,北方動亂,朝廷震驚,浩蕩的王朝遭到了突如其來的嚴重威脅。


    所以,在那所孤寂的了無人煙的山中發生的事情,變得不那麽值得關心,連傳言都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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