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也僅止於此刻。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都是有借有還的。


    “明早就到了,你必須吃飯了。”嶽茗完全不會勞動,僅僅把傭人裝好的便當乘到盤子裏,就折騰的亂七八糟。


    秦越對著被送到麵前的料理搖頭,小聲道:“……要上廁所。”


    嶽茗恍然,拎起支架上的藥水瓶說:“我扶你去。”


    躺了那麽多天,秦越的腿都快失去了知覺,他虛弱的被嶽茗單手抱到衛生間,慌張的打開他拉自己腰帶的手:“我自己會上。”


    於是嶽茗拎著瓶子站在旁邊。


    騙男人對於秦越而言簡直駕輕就熟,他憋紅了臉捂著小腹說:“別……別看啊……”


    嶽茗果然麵色愉悅的親了他一下,然後把藥水瓶掛在旁邊,走出衛生間關上門。


    秦越冷著臉匆匆的上完廁所沖好水,又打開門柔弱的說:“我頭好暈。”


    嶽茗立即把他抱回床上說:“你在發燒,以後別鬧了。”


    “我心裏難過……”秦越拉著被角語氣悲傷道:“這輩子隻有他肯照顧我,他是好人,他死了我怎麽辦……”


    嶽茗說:“我也可以照顧你。”


    秦越嘆息著昏昏欲睡:“沒有人會照顧我一輩子,你厭倦了就會拋棄我,總是這樣……”


    嶽茗皺眉:“不會的。”


    秦越好像睡著了。


    嶽茗大力推醒他:“喂,不會的。”


    秦越像是嚇了一跳,然後又很無助的發了會兒呆,默默地睡了過去。


    嶽茗在旁邊坐著有一口沒一口的吃飯,他眼神很複雜,卻仍等著液體都輸完給秦越拔了針,才去洗漱休息。


    竟然整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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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來到外麵的世界,就好像死而復生一樣。


    秦越從火車站出來,盡量忽略身後影子般的保鏢們和耳畔陌生的語言,深吸了口清晨微涼的空氣。


    嶽茗早已對東野安排的看管習以為常,等到接待的車子來了便帶著秦越坐了進去。


    整日的閑逛購物,簡直是破天荒的平靜,就連保鏢們都暗自奇怪少爺怎麽沒和那個北京小男生大打出手。


    畢竟還生著病,不到傍晚秦越就累的走不動了。


    嶽茗大概也能猜想他不習慣這裏,特意安排好有名的中華料理餐廳,待到清了場才表情傲慢的走進去坐下。


    服務員戰戰兢兢端上來的食物的確是中國菜,隻是過度的裝飾讓它們都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秦越默不吭聲的吃了會兒,忽然把個餃子夾到嶽茗的盤子裏:“好吃。”


    嶽茗微怔,然後便放進嘴裏:“恩。”


    秦越說:“但是沒有我做的好吃。”


    嶽茗沒表情的看著他。


    秦越微微歪著頭:“等我病好了,給你做啊。”


    嶽茗道:“好。”


    話畢就把另外一個餃子夾進秦越的盤子裏,低頭舉止優雅的吃起晚餐來。


    秦越從未認真的打量過這個和普通人相差太遠的男人,此刻看著才發現嶽茗的矛盾之處,既殘忍又直率,既無情又簡單,既聰明又笨拙。


    很難玩弄,又太好欺騙。


    嶽茗察覺到秦越的目光,淡淡抬眸。


    秦越側頭看向窗外:“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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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函館的夜色世界聞名,隻有義大利的拿波裏和中國的香港才能與之媲美。


    在山頂遠望城市,那夾在日本海和津輕海峽中間的燦爛燈火就如同鋪在夜色中的寶石,漂亮到令人窒息。


    秦越任微寒的晚風吹拂著髮絲,呆呆的看了很久,才難以抑製的微笑了下:“真美……”


    想起冬天夏實帶他來北海道旅行,陪他吃熱騰騰的拉麵和涼涼的冰淇淋,許諾改日要來函館欣賞夜景。


    早知今日,當時就應該不管不顧的來了。


    至少回憶能夠更多一些。


    往昔的幸福讓秦越幾欲熱淚盈眶,可是他回神努力的眨眨澀澀的雙眸,又笑:“真的好美。”


    孤單沒有人心疼,痛苦也沒有人心疼,似乎也就不想再哭泣了。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像我爸年輕的時候。”嶽茗忽然在旁說道。


    秦越鬆開觀景台的欄杆,側頭看他。


    嶽茗大概被這久違的笑勾起了回憶:“他是個很優雅、很溫柔的人,但是很早就生病去世了。”


    秦越問:“那你說我像他,算是稱讚了?”


    嶽茗說:“當然。”


    “你喜歡你爸?”秦越意外他會和自己將心事。


    聞言嶽茗皺起眉頭:“他是我爸,再說他死時我才十歲!”


    秦越走神不語。


    嶽茗輕聲說,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那麽好了……”


    秦越彎起眼眸:“也不一定。”


    話畢就又看向遠處不停閃爍的漫漫燈火。


    “小越,就這樣待在我身邊好嗎?”嶽茗說:“我會陪你忘記那個人的。”


    秦越指尖發顫,卻露出愉悅的表情:“要是你再欺負我,我還是會想離開。”


    嶽茗剛要保證什麽,便又淪陷在他朝著自己的微笑中。


    “謝謝你,我很早就


    在漫畫裏看過這裏的夜景,一直都想來呢。”秦越忽然擁抱住他,溫順的靠著他的胸口。


    嶽茗凝滯片刻,也抬手回抱。


    秦越的笑在低頭的剎那轟然破碎。


    周身美好的夜光也都隨著這個破碎的笑變成哀傷的殘片。


    “嶽茗……嶽茗……


    你那麽冷血怎麽還敢期盼著我把你放在心上?


    在你的世界裏,隻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分量,別人的愛、尊嚴和生命都被你棄如敝履。


    是誰給你的特權,是誰助長了你的狂妄?


    你讓我失去的,我也會讓你失去。


    你對我所愛的人做的事,我也會在你身上分分寸寸的討還。


    曾經我討好你,是為了拿走你的錢。


    現在我服從你,是要毀滅你的一切。”


    秦越這樣冷靜的想著,便好像找到骨骼支撐住了自己的絕望。


    他非常難過,難過夏實讓他不要變得和這些人一樣,不要學會仇恨,卻再也沒辦法做到了。


    第62章


    原本秦越就低燒未退,又吹了整晚的山風,回到輝夜家在函館的別墅就病到臥床不起。


    嶽茗叫來醫生給他打針開藥,再折騰完畢已是深夜。


    秦越躺在床上虛弱的說:“對不起,我沒事……你休息吧……”


    嶽茗再如何年輕強壯,也被累得有些憔悴,他坐在床邊點了支煙,默默的吸了一口,而後問:“小越,會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嗎?”


    秦越臉色慘白:“是。”


    嶽茗問:“會慢慢忘記夏實,也是真的嗎?”


    秦越努力平靜:“是……”


    嶽茗俯下身凝視他片刻,又慢慢的吻上那因為發燒而幹燙的唇。


    秦越隻想抽離出自己的靈魂,直至嶽茗脫下他的睡衣,才故意咳嗽道:“我難受……”


    嶽茗親了親他的肩膀,輕巧的把秦越瘦弱的身體攬在懷裏,撫摸著他誘惑的腰臀,言語古怪:“很快的,很快就好,你忍住。”


    秦越驚疑,未等所有反應,就忽感到難以形容的劇痛從皮膚直竄心髒,不由慘叫出聲!


    嶽茗竟然把煙燙到那小小的刺青處,一下沒毀掉,便又狠心的燙了第二下。


    秦越全身抽搐的掙紮,被死死的按到在床邊,慘叫發展成細弱的呻吟,臉捂在枕頭上,隻見得肩膀抖得厲害。


    過了會兒,嶽茗才鬆手摸摸他的頭:“好了。”


    他覺得秦越會傷心哭泣,結果這男孩子回過紙一樣白的臉,就隻是帶著冷汗憤怒:“痛死了!你剛說不再欺負我的!你……”


    “我怎麽能讓你身上留著別的男人的名字?”嶽茗冷冰冰的反問。


    秦越抱著枕頭虛弱的趴下:“會留疤的,太醜了。”


    嶽茗摸著他的脖頸:“沒關係,你不喜歡,讓醫生做手術。”


    秦越不再說話,漸漸乏力的昏迷了過去。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少爺怎麽會以為,拿走一個人表麵的痕跡,就能撕碎這個人的偽裝?


    真的將自己的生命與誰的名字係在一起,那名字,就是刻進心裏,讓旁人看不到、摸不著、毀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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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病拖得太久了,這樣下去很危險。”醫生拿著體溫計皺眉看了看:“不能再受傷,不能再著涼,持續高燒會引起很多併發症。”


    嶽茗在旁邊認真點頭,那模樣似乎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秦越趴在床邊沒有多少意識,但護士每用酒精棉簽給他的燙傷處擦一下,他就條件反she的痛到抖一下。


    誰都看得出,這傷是怎麽弄的。


    能為這種小小的血肉模糊而心驚肉跳,嶽茗就真成了天真的小王子了。


    他不過平靜的看了看,而後吩咐:“仔細照顧。”


    醫生護士們禮貌答應。


    嶽茗轉身便離開臥房,去和保鏢安排回東京的事宜。


    雖然現在秦越的情況很糟糕,嶽茗的心情卻很好。


    他感到自己開始了段還不錯的生活,那乏味的分分秒秒、日日夜夜,終於被什麽東西更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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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在東京的日子裏充滿了藥的苦澀。


    薰香的煙霧繚繞在床鋪前,散著淡淡的檀味。


    醫生見點滴快結束,便拔下針頭,給秦越貼上膠布按住止血。


    那原本就過細的胳膊被紮的青青紫紫,看起來分外虛弱,可頭痛咳嗽之類的症狀總算被止住。


    有個穿和服的小姑娘低眉順眼的進到室內跪下,用流利的中文說:“秦先生,我叫桂木,以後由我來服侍您,您有什麽需要也可以對我講。”


    前幾天嶽茗提起要找個會漢語的傭人來,果然辦到了。


    秦越如此大病一場,瘦的隻剩把骨頭。


    他慢慢坐起來說:“我要洗澡。”


    桂木眨眨大眼睛:“不行呀,著涼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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