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的路上,秦越已經猜到事實,可當事實這樣殘忍的擺在眼前,依舊如同雷電一般瞬間粉碎了他的心。


    夏實見秦越搖搖晃晃的幾乎要暈倒了,趕快扶住他。


    “……是誰……誰做的……為什麽……”秦越艱難的問。


    夏實說:“嶽茗。”


    這是當時那混亂的火場裏最可能的推斷。


    秦越沒有再說話,隻是讓止不住的眼淚沾濕了雪白冰冷的臉龐,他慢慢的跪倒在停放屍體的推車前,抱住秦超再也沒有感覺的身體泣不成聲。


    他平時也會流淚,委屈的淚、羞澀的淚、幸福的淚,夏實見過許多次。


    但夏實從來沒見過秦越這麽絕望的淚水,他看著他傷心的痛哭,自己的心也快碎了,俯身抱住他說:“我保證、我保證會抓住他。”


    “滾開!我不需要你的保證!”秦越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拚命的推開夏實哭喊道:“我和小超本來生活的好好的,要不是你我們也不會遇到這麽多事,你想抓誰就去抓誰,我隻是個普通人,我沒那麽多正義感!我就要我弟弟好好活著!我一點也不關心別人做了多少壞事!夏實,我太累了,我們分手吧!我再也受不了這些了!“夏瀾天滿心的自責,她在旁邊手足無措的說:“小越,是我不對,你不要怪我哥哥,他為了救你……”


    秦越捂住耳朵:“別說了!”


    夏實強迫性的抱起他道:“你想哭就哭,想打就打,我知道你心裏難受。”


    秦越推他:“放開我!”


    夏實堅持:“我說過我不會讓你走的……唔……”


    秦越擺脫不了他,竟然狠狠的咬住了夏實的肩膀,不像平日的調情,完全是帶著憤怒,簡直要咬下他的肉不可。


    力氣大的,嘴裏瞬時就充滿了血腥。


    夏瀾天嚇得臉都白了,可夏實卻隻是一動一動的忍受,表情比誰都悲傷。


    秦越終究沒那麽狠的心,他忽然間就失去了全部的力量,抽噎著說:“我努力了……我努力去救我弟弟了……我真的努力了……我以為死的會是我……”


    夏實撫摸著他的後背:“我知道。”


    秦越還想說些什麽,卻不自主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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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來,才覺得現實比噩夢還要可怕。


    躺在警官大人熟悉的大床上,隻覺得天旋地轉。


    窗外已經是濃濃的黑夜了。


    夏實坐在旁邊問:“吃點東西嗎?”


    秦越不吭聲。


    夏實沒辦法,隻好去給他熱了杯牛奶,微波爐弄得太燙了,便拿托盤端過來說:“一會兒喝了吧。”


    “我不要!”秦越無意識的抬手一揮,一下子打翻的托盤,滾燙的牛奶全都灑在了夏實的手腕上。


    夏實趕快去廚房用涼水沖,衝著衝著,背後忽然傳來句幽幽的話:“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難受就躺著吧。”夏實笑了笑。


    秦越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從後麵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輕聲道:“我那樣罵你,為什麽不生氣?”


    夏實說:“沒什麽可生氣的,你發脾氣比憋著好。”


    秦越有點顫抖:“他……他死的……痛嗎?”


    夏實微怔,而後低聲說:“不痛,還來不及痛。”


    秦越沒再講話,淚水卻濡濕了他的襯衫。


    夏實也有摯愛的妹妹,也在乎小超,他比任何人都懂秦越的感覺。


    可是這樣的事情所帶來的傷口,隻能靠時間癒合。


    ————


    如果一個人的快樂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那他就不是人,而是魔鬼。


    陸羽就是這樣的魔鬼。


    他難得有心情正正經經的吃頓飯,新鮮的牛排,放進嘴裏似乎有滋有味。


    “陸哥,日本人被那警察抓住了好幾個,輝夜和東野安全回日本了,秦越好像昨天出了院,去認了他弟弟的屍。”負責情報的手下低聲報告。


    陸羽笑笑:“恩。”


    那手下不解:“我們為什麽要出賣日本人,還殺了那個小弱智?”


    陸羽哼了聲,反問:“這樣不好嗎,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們忙著互相仇恨,哪還有功夫來恨我。”


    得到答案的男人點點頭,嘆息:“就是李哥倒黴點,倉庫竟然被條子端了,還不明不白的死在裏麵。”


    陸羽也跟著嘆息:“哎,少了個好兄弟。”


    說著就端起紅酒杯:“敬李哥。”


    而後眯起漆黑的美眸,盯著被子裏血色的液體,暗想:夏實,我送你的這個禮物還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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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怎麽不舍,葬禮也不能不辦。


    本來就虛弱不堪的秦媽媽受到這個打擊,高燒了好多天,被輪椅推到墓地時,簡直氣若遊絲。


    秦越不會把脆弱展示給更脆弱的人,他紅著眼睛擺好小超的照片,而後又強迫自己平靜的說:“媽,你以後還是和我住吧,我不上班了,在家陪著你。”


    如果這個大兒子不是個重感情的孩子,秦媽媽也許早就選擇死亡了。


    可她知道他心裏依賴什麽,總是想強撐一天算一天。


    這一撐,就撐了三年。


    現在看著始終守在兒子身邊的夏實,秦媽媽已然放心,她捧著雪白的百合輕聲說:“讓我跟超超待一會兒。”


    秦越點頭:“恩,我在這兒陪著你。”


    而後又對夏實和瀾天道:“你們先走吧,該上班的上班,別再瞎耽誤了。”


    夏實明白這對母子想要單獨相處,便點頭:“回車上等你們。”


    夏瀾天挽住哥哥的手臂,漸行漸遠了以後才難過的低頭:“我不知道該怎麽彌補自己的錯誤……”


    夏實苦笑:“這不是你的錯,小越也沒有怨你,他在怨我、怨他自己。”


    夏瀾天輕聲問:“哥,你還要繼續嗎?”


    夏實走神了半晌,而後道:“戴老師說的對,選擇一種命運的後半部分,就是被這種命運所選擇,我忘不了這些事,我已經不能離開了。”


    夏瀾天痛苦的搖了搖頭。


    夏實慢慢的拉開她攬住自己的胳膊,認真的說:“瀾天,替我照顧好爸爸媽媽,我們不要再見麵。”


    “你怕他們會傷害你關心的人嗎,那秦越呢?”夏瀾天眼睛裏麵全是淚水。


    夏實沒有回答。


    他與秦越,與嶽茗,與陸羽的命運,自那個大火的晚上,就已經分不開了。


    隻希望上帝能夠仁慈,接受他願拿自己的性命來保護秦越、來消滅罪惡,這一卑微的請求。


    第55章


    從葬禮回到家以後,秦越一直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的躲在小超的房間裏整理他的東西。


    大大小小,新新舊舊,全部放進箱子裝好,再也不準備打開去看。


    上一次繼父死的時候,他幾乎就是這般做的。


    秦越不是不能承受打擊的人,幸福或許令他忐忑,但這種常人無法麵對的殘忍,反而讓他內心平靜。


    隻不過在這詭異的平靜背後,所有的快樂都消失了。


    夏實在主臥安頓好秦媽媽,才來到他身邊,問道:“餓嗎?”


    秦越搖搖頭,把小超最喜歡的足球用塑料布包好,又扯開膠帶來粘,半晌才道:“謝謝你把大房間讓給媽媽。”


    夏實看他:“不是早就講好不再說謝謝了嗎?”


    “我忘了。”秦越失力的放下手裏的東西,苦笑。


    夏實摸摸他的臉:“不管怎麽樣,你還有我,知道嗎?”


    秦越難過的點了點頭。


    夏實說:“你去做晚飯吧,你媽喜歡吃你做的東西,我來收拾這裏。”


    秦越抬起帶著水光的眼眸:“還會好起來嗎,這一切……還會好起來嗎?”


    “會的。”夏實又是這樣篤定的回答,他擁抱住他輕聲道:“也許我沒辦法給你那麽平凡快樂的生活,但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你我的所有,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就算我死我也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我不要你死。”秦越哽咽著說:“我不該埋怨你,要不是我招惹上了嶽茗,要不是我和你隱瞞了嶽茗的存在,就不會出這些事了,我好恨我認識他……”


    夏實細心的擦掉他臉色的眼淚:“不要恨,別變得和他們一樣。”


    秦越垂下臉輕聲問:“你還相信有公理嗎?”


    夏實說:“我相信。”


    秦越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那我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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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挫敗感。


    這個從未在警官大人的生命裏出現過的東西,第一次如此鮮明的刺痛了他的神經。


    因為優秀的的父母,夏實經歷了條件優越的童年和青春。


    然後他勇敢地離開了家,選擇了理想。


    成功、成功、成功。


    接踵而來的結果,通通都是好的。


    直至見到小超的死亡,胸腔中積蓄的自信與得意才受到了可怕的震撼。


    ……原來自己就連所愛之人最最珍視的東西,都守護不住。


    夜深人靜的時候,夏實仍然清醒的可怕。


    秦越已經在身邊淺淺的睡了,瘦弱的身體快要縮成一團,微微皺著眉頭的臉,顯得那般脆弱。


    夏實側身瞅著他發呆許久,見他在睡夢中流淚了,才伸手擦了擦他的眼角。


    疲憊的秦越沒有醒來,隻是似乎感覺到溫暖,漸漸停止了沉重的噩夢,不再抽噎。


    “小越,我愛你。”警官大人如此說,也不知他聽見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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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其寒冷的冬雨,好像上天也在為無聲的死亡渲染著氣氛。


    東野帶著嶽茗毫無表情的走過眾多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最後將他帶到墳墓之前。


    那些死在北京的屬下的家屬都悲傷的啜泣,盡是孤兒寡女。


    嶽茗什麽都沒說,隻為那沒有屍體的棺材填了第一培土,而後便看著別人繼續埋葬。


    氣氛壓抑的可怕。


    東野永遠不會在下屬麵前訓斥這位任性的少爺,但待到儀式完成後,卻仍忍不住在死寂的墓園中說:“如果隻是做分內的事,他們是不會死的,他們落在警察手裏為保護你選擇了自盡,難道你不覺得愧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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