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遠笑道:「早知道你隻是會和他吵起來,我就不開口了。」


    「為什麽?」


    「我其實是怕你們打起來,你個子小,動起拳腳來,要吃虧的。」


    這時有人進來打掃衛生,清潔劑的刺鼻味道瀰漫,熏得任遠皺起了眉頭,對羅如萱說:「我可要走了,現在可真的不早了……你還沒吃晚飯吧?」羅如萱心頭一動,想起剛才安德魯欲言又止的樣子,生怕任遠也邀她一道吃晚飯,卻聽他說:「你不管做到幾點,千萬別省去了晚飯,不光是對胃不好,對全身免疫係統都不好……這是我在《電腦程式員常見職業病預防》那本書上看到的,你讀研究生時沒選過這門課麽?」


    羅如萱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又見任遠咧著嘴在笑,才知上當:「原來你也會騙人的,我說嘛,哪裏有這門課,哪裏又有那本書呢!不過,就算有這本書,隻怕我現在也沒時間看。」


    任遠說:「還不是你自找的?你為什麽要自己吃下所有質量保證的活兒,不讓人幫?我知道你是要強,但一來你一個人做會太吃力,二來又給別人造成錯覺,以為你想顯功,怕丟了工作。你今天開會時也看見了,愛麗絲是怎麽虎口拔牙,硬是從菲爾手裏搶走了那個會計係統的更新項目。如今公司裏這副樣子,你自知心底無私沒有用,還是免不了要防人之口,凡事隻怕還要多從別人的角度看自己……我和你說話直了點,還望你不要介意,太生氣了牙就更痛了。」


    羅如萱本不願多領訓導,任遠婆婆媽媽的,她正暗暗著惱,聽到最後那一句,仔細斟酌他的話,卻也不無道理,且是句句為自己著想,心裏又有些感激,暗道:「他這樣羅嗦,雖是好心,時間久了自然讓人受不了,難怪他隻好去做人販子。」想到此,又怕任遠邀他吃晚飯,不料任遠說:「你查一下email,我這幾天因為也看拉姆茲寫的碼,順便把發現的bug和solution(解決方案)做了個記錄,或許對你有幫助。用不用隨你……你要是每天不想吃晚飯,或是願意好好享受幾個鍾頭的清潔劑的味道,就當沒看見吧。」


    任遠說完就道了再見,羅如萱發了會怔,一邊暗笑自己有些自尋煩惱──任遠並沒有提議一起吃晚飯,她多餘地擔心了,一邊又有些不知所措:到底要不要任遠幫這個忙呢?


    都說一心不能二用,但任遠一邊要將enterprise pro的linux和無線版本盡快完工,一邊要開始做「繼父」,生活整個兒顛倒過來,尤其這「繼父」一項,讓任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問題在於那位「繼母」,原先隻當是個花瓶,沒用也能做個擺設,誰料愛麗絲拿雞毛當了令箭,竟現出領袖風采。領袖人物發號施令的多,做實在事的少。愛麗絲和任遠討論工作安排,任遠痛苦地發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主管匯報進展,其餘諸事,全由任遠操辦。至於她自鳴得意的c#語言,任遠百般試探,才知她隻學了個皮毛,比他任遠的英語還差。他隻好拿來書自己學。好在萬變不離其宗,c#本就沒有什麽玄秘之處,任遠又是個「語言大師」,啃了兩天書就通曉了。能者多勞,任遠這「繼父」要兼顧內外家務,幾乎連奶孩子的活兒都攬下了。愛麗絲非但幫不上忙,偶爾裝模作樣地看兩眼碼,竟能將正常地程序看得無法正常運行,仿佛程序們見了她這個「空調」,也無可救藥地感冒。任遠隻得再花時間查問題,結果總是發現愛麗絲是罪魁禍首——她企圖在源碼裏描眉畫眼,反將整個程序毀了容。


    如今商業平台部賺錢的產品屈指可數,因此部門主管加裏親自關注會計係統的更新項目。任遠苦著臉一個人狂敲鍵盤的時候,愛麗絲卻穿梭往返於加裏和阮迪的辦公室間,一次次地宣布產品更新的進展──「我們」如何發現問題,「我們」又如何解決問題,「我們」如何精通了c#語言,「我們」又如何整日介狂敲鍵盤──當然,她說話是麵帶笑容,直讓人以為「我們」是麵帶著笑容狂敲鍵盤。


    任遠「繼父」做得辛苦,難免稍稍放鬆了enterprise pro這頭的工作。安德魯本來在給任遠打下手,任遠手藝精,他隻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奉陪著,如今任遠賣給了愛麗絲,他如釋重負,自己給自己鬆了弦,一到中午就嘯朋聚黨,和同事一道吃午飯;下午三點便準時往健身房裏鑽──他未雨酬繆,先把身體練得棒棒的,一旦任遠從愛麗絲那裏脫身,回來盯得緊時,他可以有充沛的精力和體力應付。


    安德魯去健身房前倒沒忘了叫上羅如萱:「蘇姍,越辛苦的時候,越應該去鍛鍊一下。」


    丁雯剛打完桌球,恰巧聽見,冷笑說:「安德魯,你每天都去健身房,怎麽還這麽瘦?」


    安德魯說:「我用腦過度,總是強壯不起來。」


    丁雯對安德魯了如指掌:「我看不是。你是不是晚上睡不著覺?半夜三更練瑜迦?」


    「你怎麽知道的?這事我隻和蘇姍說過的。」


    羅如萱沒好氣地說:「你睡不睡得著,不關我的事,我可沒那個閑心幫你做宣傳。」


    龐彼得笑著插嘴道:「安德魯,你怎麽像是頭一天在這兒上班似的?不知道(丁)雯是cia的麽?」


    丁雯笑罵龐彼得胡說,龐彼得仍堅持:「你不是cia也是fbi。」


    拉姆茲遠遠地聽見「fbi」,站起身四下望望,嘆口氣,坐下來暗暗發恨,他真想嗬斥一番,讓那些扯閑話的人住嘴。但他自從那天開會被任遠駁了一回,隱隱覺出馬克對自己有些冷淡,同事們對自己有些倨傲,便知大大不妙,還是夾著尾巴做人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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