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的心結被輕而易舉地觸碰,他非但沒惱怒,反而覺得一陣輕鬆——因為說這些話的是媚娘,可以赤誠、赤裸、赤心相待的知己,和他一起背負亂倫罪孽的人!


    也恰恰因為這個皇帝是李治,而不是自負霸道的李世民,媚娘才敢說。她已在一瞬間想清楚,回宮很困難,不知還得熬多久,要留住李治的心不能光靠肉體的溫存,更要獻出足以令他重視的智謀,讓他感覺時時刻刻離不開自己。想到這些媚娘越發放膽評論:“公道自在人心,皇帝掌權乃天經地義之事,其他宰相何嚐不做如是想?高季輔也是老辣之人,隻是顧全大局鉗口不言,李大鬍子一向不說話隻做事,即便宇文節也是有分寸的,於誌寧……”


    “哼!父皇對於誌寧多有讚譽,還是十八學士之一呢,沒想到在朝堂上竟連與朕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陛下何以不知他難處?”媚娘笑道,“您忘了麽?他昔年是您大哥的僚屬,您大哥被廢之日東宮官員不分良莠一概被懲罰,孔穎達被迫致仕,杜正倫流放嶺南,還有一大群丟了腦袋的,唯獨於誌寧因先皇青睞未被責罰,覆巢之下唯此一完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經歷過一場浩劫,僥倖脫身心有餘悸,哪還敢摻和爭權之事?”


    李治對媚娘投以異樣的目光——我都不曾想到,她竟揣摩得這樣清楚,真真可人愛!


    別人不理解於誌寧,武媚自會理解,她也遭逢一場命運的浩劫,多少嬪妃的青春被埋葬?她要珍惜這一星希望之火,又接著道:“張行成老成持重,是您真正的心腹。他勸您隱忍是對的,畢竟現在國舅和褚遂良並沒犯什麽錯,隻是權力太大而已。”


    “我豈不知這道理?可若是一味隱忍……”


    “當然不止是忍,還要學。”


    “學?”李治不解。


    “先帝安排顧命,不就是讓您學麽?那您就好好學吧。學學國舅他們如何治國理政,學學他們如何趨利避害,也學學他們是如何把持大權、傾軋異己的。他們在做,您在學,蒼天在看,將來……”將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疏不間親,這後半句媚娘忍住沒說。


    李治思索了一陣,微微點頭——他既不傻也不笨,隻要有人幫他點透,他就可以做得恰如其分,甚至能做得不著痕跡!


    “要相信先帝,他既如此安排必有他的道理。車至山前必有路,隻是沒走到那一步,還瞧不清楚。”媚娘不僅了解現在抱著她的這個男人,也了解原先抱過她的那個男人——李世民的一生從來都是想得太過、做得太絕,從沒有想不到做不到的。


    “唉,那我就繼續忍、繼續學。”李治把頭抵在媚娘的光頭上,“隻苦了你啊。舅父他們絕不會容許你入宮的,我若毛毛躁躁把你帶回去,隻怕反倒害了你。你還得繼續留在感業寺,我對不起你啊!”


    媚娘不禁哽咽,卻道:“能聽天子說聲‘對不起’,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當然不滿足,但話隻能這麽說,她勸李治忍,她自己更要忍。慢慢來,慢慢來……


    李治自嘲道:“朕真是窩囊,當太子時隻能偷情,當了皇帝還是偷,以後隻好時常接你到這兒來了。”


    媚娘撇撇嘴:“這事兒挺別扭的,以後時不時被你接出來,三位法師謹守口業自不會多言,可旁人哪顧忌這許多?都是先帝的女人,倘若問起我怎麽說?”


    李治突然想起那天法樂大師拉開他們時說的話,壞笑道:“你就說皇上找你祈福做法事。”


    “別亂說,佛祖怪罪的。”


    “阿彌陀佛。”李治假模假式道,“高陽當年偷和尚,朕如今偷尼姑。朕封你為國師吧?”


    “胡說八道。”


    “要不你學學梵文,幫玄奘大師譯經去,如何啊?”


    “你還要取笑我多久?”


    “大師息怒,有勞您為朕指點迷津,再為朕做做法事吧。”


    “再說我可要惱了。”


    “來,咱們以身證道……”


    說著說著,嘴唇又緊緊貼到一起,李治那條靈巧的舌頭輕輕探入媚娘口中,舔舐著她那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媚娘被他舔得怪癢癢的,不禁仰頭躲避,兩隻素手卻又情不自禁順著他腰際漸漸滑下,去撫慰著那條漸漸昂首奮起的幼龍……激情和愛意釋放不盡,這次不再那麽激烈,卻充盈著歡聲和調笑。媚娘並不感到勞累,反而覺得這是一種恢復,沒什麽能比雉奴的身體更能讓她愉悅,更能使她重拾信心。


    又不知過了多久,紅日已漸漸西斜,兩人還黏糊個沒完,直至薛婕妤闖進院來:“陛下!你、你們……”她一把年紀了,又身為居士,管這種事實在是讓李治擠兌得沒辦法,這會兒又瞅見兩人這般景致,臊了個大紅臉,趕忙轉過臉,“天快黑了,陛下快回宮吧,若有急事,王伏勝搪塞不住的。咱還得從東宮偷偷繞進去呢。”


    兩人匆忙穿衣,薛婕妤這才轉身,見李治渾身汗津津,頭髮也濕漉漉的,更是焦急:“您這副模樣,叫人瞧出破綻可怎麽得了!”說著忙幫他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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