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同上書九頁,載《續修四庫全書》(八三五·史部·政書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54頁。


    [39] 馬克思《鴉片貿易史》(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卷,第26頁。


    5-2 “禁”還是“弛”


    早在道光十四年(1834),廣州方麵就有一批官紳士夫對朝廷禁菸成效表示懷疑,街談巷議,日盛一日。當時擔任廣東觀察使的許乃濟,對鴉片愈禁愈多,白銀嚴重外流,深為憂慮。認為光靠朝廷一紙禁令,斷不能杜絕煙害,長此以往,煙毒將無所底止,但一時又拿不出正本清源的有效辦法,夙夜長思,每多嗟嗟嘆。某日,恰巧同年好友前仁和、乍浦縣令順德何太清來訪,談次間,兩人對洋菸日滋、禁令具文深為感嘆。何太清認為若要製止白銀外流,不如大膽廢除禁令,聽任民間自種罌粟熬煙出售。土煙價格較洋菸便宜,吸食者當會舍貴就廉,爭相買食,而洋菸無利可圖,自會不來中國;即使來,粵海關及其他海關可厚征其稅,並規定隻準以煙易貨、不準易銀,違者嚴辦。如此不出20年,將不禁自絕。何太清說,這個辦法,實在是中國利病樞機,隻是因與朝廷禁菸宗旨不協,不敢據以入告。許乃濟對老友見解大為折服,但一時還不能確定是否可采,便在數天後往訪學海堂教諭吳蘭修,聽聽他的高見。


    吳蘭修,廣東嘉應州人,是當時享有盛譽的著名時務家,也是許乃濟的老朋友。他與學海堂同事熊景星、儀克中等人,都對禁菸持懷疑態度。由於他們敢於發表意見並得到督撫司道的同情支持,成了當地懷疑派的代言人,而學海堂也就成了廣東弛禁論的本營。當吳蘭修聽取了許乃濟對何太清弛禁主張的轉述後,不僅表示同意,而且願以個人名義撰文向廣東當局進言。[1]於是,禁菸史上第一個弛禁主張,便在廣東醞釀成熟。


    吳蘭修不久便寫出《弭害》一文,直率地提出了弛禁的意見。文章指出:鴉片走私是“以中原易盡之藏,填海外無窮之壑,日增月益,不知其極,所謂無纖末之利有莫大害者此也”,肯定鴉片煙流入有百害而無一利。接著,對拔本塞源說作出了駁難,認為販運鴉片者不止英吉利一國,專絕其一國貿易則無以善其後,盡絕各國貿易則無以服其心。即使諸夷盡去,不僅將沿海數十餘萬靠與外商貿易的民人百姓因之失業,會給社會帶來動亂和災難,而且沿海各省海麵遼闊,海上的走私貿易事實上也禁止不了,怎麽能談得上“絕其互市”呢?至於論者所謂嚴法例禁,非重典不可之說,就朝廷採取的措施看,“嘉慶初,食鴉片者罪至枷杖,重以流徙,加以連坐,法非不嚴也,禁非不厲也,而弊仍不止”。為什麽?就是因為胥役藉法令為利,“立法愈峻則索賄愈多,其包庇如故,護送如故,興販吸食如故”,否則為什麽會發生捕獲十百而報一、二,把充公沒收來的鴉片作為己有而暗中進行販賣呢?文章指出:為今之計,隻有權衡利害輕重,“自一人言之,則鴉片重而銀輕,合天下言之,則鴉片輕而銀重”,因之,嗣後仍應照常準其入口納稅,交付洋行,兌換茶葉;內地種者勿論。至於洋船出口,不準其攜帶紋銀,由行商報查具結;關口若盤獲洋船夾帶紋銀出口,可盡數獎給查獲的員弁,密報者給半,具結不實者課罪。如此十年之後,情況當可根本減半。這就是避重就輕之法[2]文章寫完後,吳蘭修立即呈給總督過目。


    兩廣總督盧坤、廣東巡撫祁,“見而心折”,對《弭害》一文極為欣賞。他們作為洋菸走私最大源頭的廣東地方最高領導,對禁菸一事本來就十分頭痛。朝廷不斷地申令嚴禁,上諭一道接著一道的發來,限時限刻要查辦興販吸食,聲色俱厲地要杜絕來源。不執行固然不敢,要執行卻著實困難。且不說洋人猖獗,走私販子詭詐給查禁帶來種種難處,即使是負責查禁的緝私弁兵、衙門胥吏,也與販子、行商相互勾結,密為包庇,盤根錯節,猶如一團亂麻,讓你左右為難。結果,隻好對上虛報搪塞,陽奉而陰違;對下,例行故事,開一眼而閉一眼。隻要皇帝不發覺,下麵不發難,就算是太平無事。這種夾縫中求生的日子,不說如坐針氈,也是如芒刺在背,實在不好過。如果有個辦法擺脫困境,那真算上上大吉了,所以對吳蘭修的弛禁主張,一拍即合。總督盧坤便伺機向朝廷進行試探。


    機會來了。九月,盧坤接到了皇帝的上諭,對他在處理英國商務監督律勞卑事件上的做法,表示滿意。[3]皇帝決定加恩賞還他的太子少保銜,並還給雙眼花翎,但同時指出:他一開始對此事疏於防範,亦難辭咎,著仍帶革職留任。按照天朝體製,臣下對君上的任何賞罰都得具折謝恩,以示對君父的忠誠。盡管這是一件有限度的獎勵,而且賞還的僅是虛銜,革職處分並未開復,盧坤也得照章辦事。十月初三日,他寫了一份《叩謝賞還兼銜花翎仍帶革職留任》的謝恩折,表示“沐鴻慈之寬大,更夢想所難期。銜結愈深,悚惶彌甚,感懼愧奮,不容自已[4]盡管皇帝知道這是套話,並不一定出自衷心,盧坤也清楚這是例行表忠,但通過這種方式,不僅使皇帝感到了自己的權威,而且也使臣下維持了體麵的地位。


    盧坤在上謝恩折的同天,又上了一件《奏請對英人私販鴉片一事應暫為羈縻約束再圖禁絕片》。在這一奏片中,他極言杜絕來源之難,認為“勢成積重,驟難挽回”。接著他拋出了所謂經過調查了解的廣東民意,說明朝廷禁菸方針在廣東有不同意見。奏片稱:(臣)屢經周諮博採,有謂應行照昔年舊章,準其販運入閩,加徵稅銀,以貨易貨,使夷人不能以無稅之私貨售賣紋銀者。有謂應馳內地栽種罌粟之禁,使吸菸者買食土膏,夷人不能專利,紋銀仍在內地運轉,不致出洋者。其說均不無所見,然與禁令有違,窒礙難行。更有謂內地所得不償所失,不若從此閉關,停止外夷貿易。不知夷人在粵貿易已閱二百餘年,且亦不止英吉利一國,萬無閉關之理。況奸犯到處皆有,勾串外夷為鬼為域,縱使閉關,亦未必即能淨盡,更無此辦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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