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館,六爺就將四爺如何行善不成的前因後果,對何老爺說了個詳細。


    何老爺一邊聽,就一邊冷笑。聽完,更冷笑說:“老狗才,耍的那點把戲,誰看不出來!”


    六爺忙問:“何老爺,老夏耍的是什麽把戲?”


    何老爺反問:“那老狗才說,一鬥麥漲到多少錢了?”


    “他說一鬥麥,市價已到二千七八百文了。”


    “一斤麵漲到多少?”


    “一百二三十文。”


    “一個月餅?”


    “說四塊月餅就一千多文。”


    “老狗才!”


    “何老爺,價錢不對嗎?”


    “六爺,你去市麵問問,就明白了。”


    六爺再怎麽問,何老爺也不多說,隻叫去市麵問價。六爺本想打發個下人去,想想,還是親自跑一趟吧:下人都歸老夏管。


    六爺為此真套了車,到城裏逛了一趟。探問結果,真叫他吃驚不小!一鬥麥隻漲到一千二三百文,一斤麵也隻漲到三四十文,但人們已叫苦不迭。月餅呢,即便京式廣式的,四塊一包也不過百十來文,但已過分昂貴,不很賣得動,何曾缺貨!


    這個老夏,報了那樣的天價,來欺負四哥,真是太過分了。一鬥麥,老東西多報了一千五百文;一斤麵,多報了將近一千文;一包月餅,也多報近千文!


    老東西是隨口報價,嚇唬四哥,還是一向就這樣瞞天過海,大撈外快?不管怎樣,反正是拿到治他的把柄了。


    六爺這樣一想,順便將米、油、菜、肉等入口東西的市價,也問了個清楚。臨了,還到自家的天順長糧莊坐了坐,問了問。自家開著糧莊呢,老夏就敢這樣漫天要價?


    六爺回來,自然是先見何老爺。


    何老爺聽了市價,也依然是冷笑:“哼,老狗才,我早知道他的勾當。他一年禮金與我相當,可你去看看他的宅院,一點也不比戴掌櫃的差!”


    ┝爺就說:“這下好了,能治治他了。他也太欺負四爺了。對何老爺,老夏也是一向不恭得很!”


    何老爺說:“怎麽治他?你們康家的事,我還不清楚!隻要老太爺信得過他,你們誰也奈何不了他。”


    “我把這事稟告老太爺,不信老太爺會無動於衷!”


    “哼,那你就試試吧。”


    “何老爺在京號做過副幫,想也理事有方。能為我謀一策嗎?”


    “這是你們的家事,我可不想攙和。六爺既想管這事,那你就當理政似的,大處著眼,以智取勝,不要像姑嫂之鬥。西幫理商,即以理政視之,所以能大處著筆,出智見彩,營構大器局。”


    “何老爺又來了,這點事,能營構什麽大器局!”


    “六爺不是叫我出謀嗎?”


    何老爺說得雖有些酸,但還是更激發了六爺的興致。在康家,管家老夏也不是簡單人物。真能大處著筆,出智見彩地治他一治,也是一件快事。


    六爺離開學館,就興沖衝去見了四爺。


    四爺聽了,隻是說:“老夏不至這樣吧?他做管家幾十年了,要如此不忠,老太爺能看不出來?”


    六爺就說:“這也不是我們誣陷他!嚇人的天價,是他親口說的;真實的市價,又是我親自探問的。對老太爺,他不敢不忠,可對四哥你,說不定是有意欺生!趁天旱遭災,他謊報高價,在吃喝上撈咱們一把,真說不定。”


    四爺說:“咱們闔家所用的米、麵、油各類,都是由天長順糧莊挑好的採買,並不經老夏之手。”


    六爺說:“除了糧油,採買的東西還多呢!我到市麵問了,蔥三十文一斤,薑三百文一斤,生豬羊肉二百文一斤。可回來問廚房的下人,報的價都高了許多!”


    四爺聽了,依然說:“就是有這麽些小小不然,也不便深究的。老夏畢竟是老管家了。”


    六爺說:“四哥,你要壓不住這些老家人,隻怕當家也難。他們不怕你,什麽壞事不敢為!


    再說,我們是以商立家,反被管家以jian商手段所欺,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談!”


    “六弟你說,隻是為了給鄉鄰送這點月餅,就跟老夏鬧翻了臉?”


    “四哥,你要想治治這個老夏,那我就為你謀一良策,既不大傷老夏的臉麵,又能叫他知道你的厲害,不敢再輕易欺負你!”


    “真有這樣的良策,你就謀一個出來!” 六爺更興奮了,站起來踱了幾步,忽然就說:“有了!”


    四爺就說:“那我聽聽,是什麽良策。”


    六爺得意地說:“四哥,你這就去見老夏。見了麵,不說別的,隻一味道謝。老夏必問,謝從何來?你就恭敬施禮,說:謝你老人家無私提攜,教我理財之道。”


    “這是什麽意思?”


    “你隻管聽我的!你把老夏恭維得莫名其妙了,再跟著說:有句俗話,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接手料理家事七八個月了,居然不知柴米貴賤,實在是粗疏之至,敗家氣象!日前,你老人家報出月餅的虛價,試圖激我清醒,我居然渾然不覺,辜負了你的一片良苦用心。我回去說起,四娘就驚叫起來:你給鄉鄰送什麽月餅呀,一千文一包?金餅銀餅吧,有這麽貴?我說,今年大旱,能吃的東西都貴了。她說,也不用爭,你到市麵一問就明白了。當家也不問


    柴米貴賤,想敗家呀?人家老夏給你報了這樣的天價,就是為了喚醒你,可你依舊懵懵懂懂。四娘這樣一說,我才派人去問了問市價。”


    “你不是叫我編故事呀?”


    “計策者,即如此。老夏聽你這樣一說,如心中有鬼,必然會鑽進我們編的故事中來,順勢說:四爺到底醒悟了。”


    “老夏要沒搗鬼呢?”


    “他肯定有鬼!你就照我說的,去試吧。”


    被六爺逼迫不過,四爺隻好去見老夏。


    不大一會兒,四爺就回來了。六爺問:“如何?”


    四爺說:“還真如你所料。” 六爺一聽,更興奮了,高聲問:“老夏他怎麽說的?”


    四爺可不是那麽興奮,倒像有些難為情似的:“跟你預料的差不多吧。他說:‘你吃慣現成飯了,不想多管家常瑣事,可我能明著數落你嗎?’”


    “月餅呢,不買那麽貴的了吧?”


    “老夏也贊成我的意思了:一戶送一千文禮金。”


    “看看這些老奴才,你治不住他們,他們能聽你的?”


    “老夏畢竟不是別人。這樣一弄,總是叫他覺得尷尬。”


    “四爺,你這麽心善,那就由他們欺負你吧!”


    六爺初試謀略,就獲小勝,非常興奮。跑到學館對何老爺一說,何老爺也有些興奮了,說:“老狗才,我早知道他是什麽貨。六爺你這樣治他,倒比你做文章多了幾分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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