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號在那時無疑是朝陽產業,一旦出世,很快就如火如荼,無可限量。


    雷履泰是經商高手,他由民用家資,推想到商家貨款;由京晉兩地,推想到國中各地;由北出口外的西幫,推想到縱橫江南的茶幫、米幫、絲幫,銀錢的流動那是無處不在的。於是,就選派幹練誠實的夥友,逐步往南北各大碼頭設莊攬匯。做金融生意,信譽是第一要緊條件。日升昌也是沾了西幫的光,靠著西幫既有的聲譽,再加上雷履泰的巧為運籌,它的生意很快火起來了。


    日升昌初時的匯水,即匯費,隻取百分之一,一兩銀子取一厘。比起鏢局運現的收費,可以說是微乎其微。這是明處取利,定得低微,易於被更多客戶接受。雷履泰還有暗裏取利的手段,那就是在銀子的“平色”上做文章。


    那時代,白銀為市麵流通的主要貨幣,無論碎銀、銀錠、元寶,都有一個“平色”問題。“平”,就是銀子夠不夠它標定的分量;“色”,就是銀子的成色,即它的含銀量足不足。按


    道理,作為貨幣使用的銀子,應該是既足量,又純質的。可實際上,各地銀兩的“平色”,差異很大。所以,在異地匯兌中,要換算出這種“平色”差異,加以找補扣除。正是在這種換算中,雷履泰為日升昌製定了自家的“平色”標準,使換算變得有利可圖。這種由兌換而得的暗利,一般是從“平”中取千分之四,從“色”中取千分之五六。“平色”合起來,又是一個百分之一,也就是說,在不知不覺中,匯水多了一倍。


    不過,這種“平色”暗利,雷履泰也嚴格守定於上述那個限度,再不叫擴張。因為太貪暗利,暗利必顯,誰還信賴你?不因一時利厚而太貪,這是雷履泰的精明處,也是西幫的商風。


    在收取匯水和平色換算上,日升昌以及後來的西幫票號,都恪守了雷履泰所定下的這些規矩,使匯兌得以做成大事業。


    日升昌的興盛,叫雷履泰的聲名大著。他本來就是一個很自負的人,建樹了這樣的功業,眼裏就更放不進別人,隻有自家,有些不可一世了。成功者,往往承受不了成功,這真是一種


    很容易見到的俗相。雷履泰於此也未能免俗。


    但晉省風氣既是儒不如商,一流人才都投於商家門下,日升昌這樣如日東升的商號,自然也是藏龍臥虎。雷履泰為日升昌總理,俗稱大掌櫃,他之下,就是協理,俗稱二掌櫃。他的二掌櫃叫毛鴻猓也是有大才的人。創業時候,他全力協助雷履泰,出謀劃策不少,當是有功之臣。可事業初成,雷履泰就不把他放在眼裏了。惟我獨尊,頤指氣使不說了,凡稍涉權柄的事,就不許他趨前插手。這當然使毛鴻餿找娌宦。兩人的明爭暗鬥,也日漸多起來。


    有一回,雷履泰得了重病,需臥床將息,卻不肯離開字號回家靜養。凡重要號事,仍要扶病親自處理。毛鴻庖謊劬塗闖觶雷履泰如此鞠躬盡瘁,實在還是怕別人染指號權!


    於是,毛鴻餼腿グ菁了財東李箴視,不露痕跡地進言說:


    “雷大掌櫃對東家,那真是鞠躬盡瘁了。近日病得下不了地,仍不肯回家療養,早圖康復,照舊日夜操勞號事,不惜損傷貴體。雷掌櫃是日升昌的頂樑柱,東家怎麽捨得如此不加愛護?”


    李箴視在此前,已聽說了雷履泰正抱病料理號務,現在經毛鴻庹庋一說,更覺該去勸一勸了。李東家很快來到櫃上,慰問一番後,就對雷履泰說:“雷大掌櫃不可操勞過甚!我家生意再當緊,也不如大掌櫃貴體當緊。我看在號中療養,諸多不熨貼,還是回府上放心靜養吧。”


    雷履泰聽了,心裏自然明白是怎樣一回事,但當時什麽也沒說。李東家走後,他就坐車離開字號,回了家。


    沒過幾天,東家李箴視又親往雷履泰家中探視慰問。進了門,就見雷大掌櫃依然在伏案寫信。李東家拿起幾張看了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些信函,都是吩咐日升昌駐外埠分莊,盡快結束業務,撤莊回晉。


    李箴視慌忙問:“大掌櫃,你這是為甚?”


    雷履泰平靜地說:“日升昌是你李家的生意,可各地分莊是我雷某安置的,我得撤回來交待你。兩相了結後,東家還是另請高手吧,我得告退了。”


    李箴視一聽,這簡直是晴天霹靂,頓時給嚇傻了。雷掌櫃一走,哪裏還會再有日升昌!他一慌張,不由得就給雷履泰跪下了。


    “雷大掌櫃,這是咋了?”


    “日升昌為我一手張羅起來,剛有眉目,為世人看重,就有人想取我而代之。那我就讓開,他留,我走。”


    “雷大掌櫃,我們李家對你可從來沒有二心呀!你千萬不可聽信閑言碎語。我們不靠你,還


    能靠誰?大掌櫃真要走,那日升昌也隻好關門歇業!”


    聽這樣說了,雷履泰才把東家扶起來,說:“我也知道東家對雷某不薄,但有人成心居間挑撥,長此下去,我也不好幹呀!”


    李箴視就再三明示:“日升昌就隻交給雷大掌櫃一人領東,別人不能插手!”


    從此以後,李東家對雷履泰更倚重無比,言聽計從,不敢稍有怠慢。雷履泰對毛鴻庾勻瘓馱椒⒗瀆洌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將他“掛”起來了。在這種情形下,毛鴻庵壞酶媧淺齪擰


    那時票號初創,是新興產業,想辦者多,會辦者少。聽說日升昌的二掌櫃辭職出來,許多想開票號的財東商家都爭著聘請。這種意外的局麵,叫毛鴻獯笫芄奈瑁被雷履泰排擠出號的失落感一掃而空了。他稍作權衡,就選中了財力雄厚的蔚泰厚綢緞莊。


    蔚泰厚的財東,是介休的大戶侯家。綢緞莊又是那時比較顯達的行業。蔚泰厚創業經久,分號遍地,已是很顯赫的大商號。所以,它才有了改組票號的雄心,欲與日升昌爭奪新財路。毛鴻庥ζ負螅蔚泰厚即將他任命為票號總理,即大掌櫃。受此知遇之恩,毛鴻獾比灰竭盡所能,壓一壓雷履泰的日升昌。


    毛鴻廡倫櫧焙牛使出的第一招,是改組不改號。蔚泰厚是老號,大號,本就信譽好,名聲大。所以,毛鴻獠謊Ю茁奶,廢西裕成,立日升昌,而是依舊沿用了蔚泰厚的老字號名。這省得重創牌子了,蔚泰厚的老客戶,也便於兜攬過來。用現今的話說,就是繼承了老字號的無形資產。


    毛鴻饈鉤齙牡詼招,是在改組蔚泰厚後不久,又說服財東,將蔚泰厚的幾家連號,蔚豐厚、蔚長盛、新泰厚等綢布莊,也一併改組為票號,形成蔚字五連號的強大陣容。


    再一招,就是將這蔚字五連號的五家總號,全都設在了平遙城。蔚字號的主要財東,本是介休的大戶侯家,將五大新票號一齊移師平遙,顯然是要同雷履泰的日升昌唱對台戲。


    雷履泰做派霸道,日升昌的夥友大多懼怕他。毛鴻飩宕舜尤丈昌挖走了不少人才。類似的手段,自然也不免使用。


    總之,毛鴻獬鏨街後,真有些身手不凡,幾招下來,就在新興的票業界掀起了驚濤大浪。雷履泰雖與毛鴻飩歡窀甚,但他還是能從容應對。兩位高手這樣不斷過招鬥法的結果,是使新起的票號業,迅速發展起來。雙方都說勢不兩立,可偏就是雙強兩立到底了。日升昌,蔚字五連號,一直都是西幫票商中的巨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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