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幾頁,又把呂布叫進來:“你也從書稚夏帽臼椋一頁一頁翻。”


    “我能識幾個字,叫我翻書,那不是白翻呀?”


    “也沒叫你認字。書上印的一行一行的字和用筆寫上去的淩亂的字,能分得清就成。一頁一頁翻,遇見手寫的字,你就告訴我。就這點事,還做不了?”


    呂布聽說是這樣,也隨手取了一冊,翻起來。


    隻是,翻了不大工夫,杜筠青就煩了,合了書,推到一邊。罷罷罷,就是真有厲鬼來,也嚇不住她了!她還是要微服出遊,自由自在幾天。


    呂布見老夫人歇了手,便說:“我還得給你洗涮這身衣裳,有空再翻吧。”


    “你還得給我尋頂糙帽吧?尋頂幹淨的。”


    4


    老太爺走後,六爺倒是真想闖進老院,發現點秘密。可惜,他還什麽也沒有發現。他對老夫人說,已不再相信先母的英靈曾經守了他好幾年,那不過是謊稱,但願先母不會責怪。不這樣說,哪能套出那個女人的話來?


    老太爺不在了,請求進老院,老夫人不便拒絕。但進去了,就四處亂鑽,見人就問,那也不成吧?老院裏的下人,一個個都是老太爺特別挑揀出來的,沒人對你說實話的。向老夫人打聽,那更是與虎謀皮了,再傻也不能那樣做。想來想去,六爺就想出了這樣一個託詞。既然先母早已轉世去了,多年鬧鬼不過是一出假戲,那準能引出這個女人輕易不說的一些話來。 先母死得屈,還是不屈,聽聽這位繼母說什麽,也多少能看出些痕跡吧?


    六爺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的應對竟如此不露一點痕跡。她仿佛比誰都敬重先母!又仿佛比先母還要疼愛他。他不過隨便問了一聲,書擲鐧氖榧是否有先母讀過的,她便要叫人為他搜尋先母的遺筆。


    想搜尋,就尋吧。能尋出來,就是片言隻語,那也真要感謝你。


    其實,六爺去尋那本《困學記聞》實在也隻是進入老院的一個藉口。


    初入老院,一無所獲,六爺隻能再覓良策了。


    學館的何老爺,是位瘋瘋癲癲的人物。他說的話,大多不能深信,可有時也說些別人不敢說的話。何老爺來家館任教職,也有四五年了。老太爺閑來,也常與他聚談。家裏的夏管家、包武師,他也愛尋人家抬槓。他又是置身局外的人,也許還知道些事?


    所以,六爺就有意纏了何老爺,扯些學業以外的閑話。


    老太爺出巡後,何老爺變得異常興奮,也總留住六爺,扯些閑話。隻是,他愛扯的,盡是些碼頭上的商事。


    那日,本來是向六爺傳授應考策論的謀略,忽然就又說到老太爺的出巡。


    “孫大掌櫃,他就是太不愛出門!統領著天下生意,不通曉天下時勢,就是諸葛孔明,也得失算。孔明會用兵,可他再世,也做不了生意。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今日商場,哪還有那種便宜事!我看,不是老太爺拉扯,孫大掌櫃他才不想出這趟遠門。”


    六爺乘機說:“何老爺,你也不出門了,何以能知天下時勢?” “我住京號十多年,滬號,漢號,東口字號,也都住過,足跡幾遍天下,豈能不知當今時勢!他孫大掌櫃去過哪兒?尤其近十多年,窩在老號而已。《繫辭》有曰:‘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今天下日新,你隻是不理,德豈能盛,業何以富?”


    “那老太爺真該換了你,接替孫大掌櫃領東。”


    “六爺你不要譏諷我。你們康家真要選了我領東,天成元早蓋過它日升昌,成了天下第一票號。頂了這個倒灶的功名,什麽都談不上了。”


    “何老爺,我正苦讀備考,你卻這樣辱沒功名,對聖賢事大不敬,是成心要連累我呀?就不怕先母的英靈來懲罰你?”


    “哈哈,我是早已受了懲罰了。再懲罰,又能如何!”


    “那我就祈求先母,什麽時候,再來恫嚇你一回!你要誤我功名,先母一定會大怒的。”


    “先令堂大人如有神通,還望祈她摘去本老爺的功名。”


    “何老爺今日是否飲酒過量了?”


    “老太爺不在,老夏他哪裏捨得給我多備酒?”


    “何老爺,先母辭世許多年了,亡靈忽又顯現,也許真在惦記我考取功名。可近來我也在想,先母的魂靈或許早已轉世而去,所謂顯靈,不過是一出假戲而已。何老爺,你也相信先母的亡靈至今徘徊不去嗎?”


    “敬神,神即在。你希望她在,她就在。”


    “可先母總是不期而至,並不是應我之祈才來。所以,我就疑心,是父親為嚴束我專心讀書,才假託了先母的亡靈,叫他們重唱了這樣一齣戲。”


    “六爺,老太爺他會如此看重你的功名?”


    “老太爺很敬重何老爺,常邀何老爺小飲,長敘。對先母不時顯靈之事,不知你們是否談起?”


    “那是貴府的家事,我哪裏敢談起?六爺,先母遺誌,你當然不可違。可老太爺是希望你繼承家業,由儒入商。這是父命,也不可太忤逆了。六爺日後如有誌於商,我甘願為你領東,新創一家票號,成為天成元的聯號。隻是,六爺你得聽我一句話,總號萬不能再囿於太穀,一定要移師於雄視天下的京都——”


    “那也得等我高中進士以後吧,不然,我怎麽能使喚你這位舉人老爺呢?”


    “六爺,我早已想好了一條妙計,可以脫去這個倒灶的舉人功名。”


    “是什麽妙計?”


    “求誰寫一紙狀子,遞往官衙,告我辱沒字紙,不敬聖賢,荒廢六藝,舉人功名自會被奪去的。”


    “你頂了這樣一個罪名,我可不敢用你。”


    “六爺不用我,自會有人用我的。”


    這位何老爺,說到碼頭商事,儒業功名,就如此瘋瘋癲癲,可說到老太爺和先母,卻守口如瓶!可見他也不是真瘋癲。


    想從何老爺口裏套出點事來,也不容易。


    六爺謊稱先母的亡靈有假,居然就真的觸怒了她?


    六月十三那日夜半,突然又鑼聲大作,還很敲了許多時候。先母不顯靈,已經有許多年了。


    近來,怎麽忽然連著顯靈兩次?六爺照例跪伏到先母的遺像前,心裏滿是恐懼。


    奶媽並不知他有如此不敬之舉,依然像一向那樣,代先母說話:


    “六爺,你母親是為你的婚事而來,你快答應了她吧。”


    六爺隻是說:“求母親大人饒恕我的不敬。”


    奶媽就說:“也求老夫人給老太爺託夢,催他早日給六爺完婚。”


    “求饒恕我的不敬。”


    “六爺的學業,老夫人盡可放心。”


    “我不是有意如此。”


    “老夫人牽掛的,就這一件事了吧?催老太爺為六爺早日辦了這件大事,你也該放心走了。


    老夫人你太命苦,生時苦,升了天也苦,你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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