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整幅畫詩意濃烈,雋妙無比,真可謂神品!”梁大鴻放下筆,就拱手道:“大鴻有言在先,今日隻畫一幅,其餘畫債,以後再還。望諸位見諒了!”陸敬儒隨之讚嘆道:“文若其人。此言一點兒不錯。梁先生不僅畫好,敬業精神也實在令人敬佩!”梁大鴻道:“陸縣長過獎了,大鴻這就告辭了。”梁大鴻說罷就要走,陳宜忠卻微笑道:“大鴻兄還得稍候片刻,敝人已打發人備車去了。”梁大鴻見縣長和陳宜忠殷勤備至,不禁皺起眉來。


    還在敦煌城內酒樓陸縣長等為梁大鴻設宴接風時,當鋪老闆孫世昌一聽梁大鴻即刻要離城去莫高窟,隨即溜走。剛出酒樓,即縱馬飛奔莫高窟而來。孫世昌一路夾馬揮鞭,恨不得眨眼就到莫高窟。於是,幾乎不到一個時辰,孫世昌已在莫高窟牌坊前翻身下馬。這時,孫世昌急於向不遠處的洞窟奔去,就全然不顧有一個蓬頭垢麵的傻子躲在佛塔後麵,正一邊吮吸著手指,一邊望著孫世昌賊也似的進了一個洞窟。


    孫世昌進了洞窟,就見一束陽光從塌陷的洞頂照射下來,洞內塵土瀰漫,光怪陸離,氣味嗆人。幾個獐頭鼠目的盜賊都裸著上身,滿頭汗水汙泥,如一個個赤膊上陣的魔鬼,瘋狂地扯著狐尾鋸,切割著洞壁上的壁畫,已切割下來的壁畫放在鋪著幹草和毛氈的木板上。孫世昌剛一神色慌張地闖進洞內,就喘著氣急問:“怎麽樣?快完了嗎?”一個盜賊就一邊扯鋸一邊答:“才揭下兩塊。”孫世昌催促道:“快點,那個梁大鴻馬上就要來了。”另一個盜賊就問:“不是說已買通了竇黑子滅了姓梁的嗎?”孫世昌咬牙切齒道:“狗日的,不知道咋回事,竇黑子走水了。”正在扯鋸切畫的盜賊就問:“那咋辦?還有一塊沒揭下來呢。”孫世昌又遺憾又著急道:“以後再說,來不及了,先把揭下來的兩幅包好。”盜賊們聽了立即停了手中的狐尾鋸,正要動手包裹切下的壁畫,突然一股流沙從塌陷的洞頂落了下來。孫世昌和幾個盜賊抬頭看去,就見陽光映照的洞壁上,倏然閃過一個人影。孫世昌不禁喊一聲:“不好!上麵有人!”同時就拔出手槍。正包壁畫的盜賊頓時驚愕如呆,瞪眼欲看究竟,忽然看見隨著一聲含糊不清的怪叫,一塊巨大的石頭被人從洞窟頂上推落下來,沙土隨之瀑布般傾瀉而下。盜賊們被落石擊傷,滿是沙土的頭上汙血斑斑,恐懼地鬼哭狼嚎,又在瀰漫的塵霧中見壁畫中怪誕可怖的神像決眥裂唇,鼓腮暴怒,一個個撒手欲跑。孫世昌就惶恐地先朝洞頂開了兩槍,隨即又調轉槍頭,對著幾個盜賊,威逼他們手忙腳亂地捆綁用板夾起來的壁畫。這時,在洞外放風的盜賊驚慌地跑進洞來報告:“不好了,姓梁的到了。”孫世昌揮著槍命令道:“快抬起畫走!”放風的盜賊道:“他們已到牌坊了。”孫世昌一咬牙道:“進溝,翻沙山!”話未落音,盜賊們便七手八腳抬起壁畫,狼狽不堪地朝洞外逃去。


    梁大鴻一行趕到莫高窟時,已是黃昏時分,在如血的夕陽中,荒草頹垣的莫高窟仿佛一片被遺棄的廢墟。梁大鴻和學生們佇立在牌坊前,仿佛被眼前壯觀和殘敗的景象震懾住了。大家都沉默無語,一片靜寂,隻有風吹過“九間樓”上的風鐸發出令人心酸悲涼的嗚咽。梁大鴻看著眼前淒涼景象,淚水奪眶而出。好半會兒工夫過去,有學生喚聲“先生”梁大鴻才醒過神,覺得剛到目的地,不應如此影響學生們的情緒,就帶領學生們到莫高窟下皇慶寺去。到了皇慶寺,已經入夜,就見這已成了一座荒廢已久的小廟。為緩和剛才悽愴的情緒,梁


    大鴻一邊有意和學生們有說有笑,一邊就清理著房中的荒草和流沙。男學生馬慶明自嘲地玩笑道:“廟不在破,有仙則靈。”梁大鴻道:“說仙太過,咱們充其量是把守莫高窟的哼哈二將!”梁大鴻與學生們開著玩笑,清理房子,女學生黎雅琴卻驚慌失措跑進來道:“不好了!不好了!”梁大鴻一怔問道:“雅琴,怎麽了?”黎雅琴哭道:“咱們的行李都不見了!”梁大鴻大吃一驚。“啊!快出去找!”就急忙與學生們奔出門外。


    梁大鴻與學生們跑出房子,見一勾彎月懸在三危山上,清澈的月光瀉在斷壁殘垣的皇慶寺裏,院子中央空空蕩蕩,他們擺放在那裏的行李早沒了蹤影。黎雅琴急得流淚道:“我做熟了飯,出門就沒有了咱們的行李。”馬慶明心疑氣鼓道:“不信還鬧了鬼哩!走,咱們分頭去找!”梁大鴻想了下,就皺眉道:“不行,咱們初來乍到,情況不明,環境不熟悉,天色又暗,還是等天亮後再說吧。”黎雅琴抹淚道:“那晚上可怎麽過呀!”梁大鴻就笑著安慰大家:“這有什麽難過的,天做被,地做床,月亮為燈照咱入夢鄉!” 梁大鴻離開縣城去莫高窟的當天傍晚,“雙慶班”就貼出西北名旦滿天紅獻藝敦煌,雙出《雙下山》、《盜庫銀》的海報,要在當晚首場演出。此時,在茂源商行陳宜忠的臥室,陳宜忠正給林茵芝安排住宿。林茵芝環視陳宜忠臥室,見室內全部都是西式家具,格外豪華,就驚奇在大漠深處的縣城,竟有如此非同一般的豪宅。陳宜忠見林茵芝臉上的神情,就有意操了老家鄉音道:“阿拉這裏條件簡陋,讓儂委屈了。”林茵芝似有幾分受寵若驚,也操著吳儂軟語道:“陳先生……”陳宜忠又故作謙遜地打斷林茵芝道:“儂與阿拉是老鄉,何必這麽客氣,儂就叫阿拉宜忠好了。”林茵芝歉意道:“儂把房子騰給了阿拉,實在讓人過意不去。”陳宜忠笑道:“看儂說到哪裏去了?且不說儂是大鴻兄的夫人,單說同鄉之誼,也應如此。”林茵芝感激道:“真不知怎麽感謝儂才好哩。”陳宜忠又道:“聽說儂在義大利學雕塑?”林茵芝點頭道:“羅馬。”陳宜忠就頗具學問道:“羅馬可是雕塑之都,藝術聖地,出了達·芬奇,米開朗琪羅等一代大師。萬神殿、大衛像和圖拉克紀念柱的雕塑更是天下聞名,儂在那兒學雕塑,前程無量,真不該回來啊!”林茵芝驚奇道:“儂懂雕塑?”陳宜忠謙虛道:“阿拉班門弄斧,讓儂專家見笑了。”林茵芝嘆氣道:“自從大鴻見到《敦煌石窟畫錄》後,就迷上了敦煌,阿拉怎麽也拗不過他。”陳宜忠與林茵芝正說話,茂源商行的帳房先生唐繼堯走進房來道:“先生,車備好了。”陳宜忠沖帳房點點頭,回首又笑著對林茵芝道:“好了,阿拉就不打擾了。儂收拾收拾,等會兒阿拉來接儂一起去看秦腔。”當晚演出結束,滿天紅趙簾秀在後台正舉著鏡子卸妝,忽從鏡裏看見林茵芝掀起簾子走了進來,於是忙回頭驚喜地看著林茵芝道:“哎呀!梁太太,你怎麽來啦?”林茵芝親切道:“來看戲,也順便來看看你。”趙簾秀望著舞台下場門道:“梁先生也來啦?”林茵芝道:“哪呀,他和學生們去莫高窟了。”趙簾秀驚詫道:“太太沒一塊去?”林茵芝道:“他說在那安頓好了再來接我。”趙簾秀皺起眉道:“呀,那荒漠戈壁的,怎麽待呀!”林茵芝聽了就擔憂地嘆口氣道:“唉!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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