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悠沉默地看著他,強撐和偽裝被他眼裏的決絕擊打得粉碎。在鼻腔發酸的那一瞬間,她趕緊垂下眼睛,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一早知道共同監護權,他不可能給她,所以根本沒有抗爭。隻是沒想到退而求其次的探視權,他也不給。這麽決絕,這麽幹脆,跟當初別人口中的那個冷酷無情資本大鱷,毫無兩樣。兜兜轉轉,他還是那個他,她卻早已經麵目全非。


    “我是孩子的母親。”她輕聲做著無謂的掙紮。


    薛璨東看著她,連話都沒回,表情一清二楚地寫著‘所以呢?’。


    “我可以走法律程序。”她無力地繼續。


    薛璨東照舊一副‘所以呢’的表情,淡淡地看著她,像是在看她的笑話,又像是在欣賞她的無助。


    “這天底下可不都姓薛。”她有些惱怒。


    薛璨東這次開口了,可也隻是輕輕地送了她一個‘嗯’。


    顧悠直直地注視著他,眼圈紅了幾次,都被她狠狠地壓了下去。憤怒、難過充斥在胸腔,漸漸地開始被理智給吸收。有什麽資格憤怒,有什麽資格難過?難道這一切不是咎由自取嗎?


    “看看吧。”薛璨東把文件推到她麵前,對她強烈的情緒起伏視而不見。雖然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她泛紅的眼眶讓他內心動了一動。可緊接著,他又想起了她以往無數次在他懷裏的眼紅時刻。那些讓他心疼的,心跳的溫馨時刻,原來都是虛假的,刻意的,充滿了算計的。心寒至此,就沒什麽要說的了。


    顧悠看著送到眼前的這份‘離婚協議書’,猶豫了兩秒後,拿了起來。既然這是她想要的結局,這時候再矯情顯然是不道德的。自己種的苦果,自己吃。


    黑色的字體赫然在目,她一邊看著,一邊在心裏覺得他實在是細緻之極。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想到了,隻為了來防止她出現在孩子的生命裏。


    她必須得承認,男人就是厲害。


    即便她是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而且還是那個扣動扳機的人,可她也沒辦法像他那樣,切斷地如此迅速又幹淨。這裏麵的字字句句,實在是狠到極致,像是在回擊她那份x檔案一樣,雖然她知道這是癡心妄想,因為這份協議書很明確地告訴她,她根本不重要,犯不著他做出任何報復的舉動。


    她是他生命中的汙點,而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要把她清除掉了。幹淨、整潔地清除掉。


    拿下他這筆夠花幾輩子的錢之後,她就連告訴別人自己是誰的資格都沒了。更別提出現在孩子的生活裏了。


    她一字一句地看著,極其認真。厚重的十二頁紙,讓她徹底地認清了自己。現在的她,等同於他世界裏的一筆生意,一筆物質交換。不是唯一,甚至不具備任何的特殊性。


    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超級龐大的自我,讓她覺得婚姻、乃至人生是圍繞著她的價值觀崩塌與否而存在著的。其實她報不報仇,糊不糊塗,又跟他有著什麽關係呢?


    你不好,我再找一個就是。如此簡單的道理,卻一直被她這個睜眼瞎,下意識地拒絕接受著。


    原來她所有的掙紮痛苦,在他眼裏其實都隻是愚蠢。他無法感同身受,更不可能理解她,因為他骨子裏,根本就看不上她這樣的人。


    就像明白人,永遠也看不上糊塗蛋一樣。


    看到最後,她緩緩地闔上文件,抬起頭看他,淡淡地說:“裏麵說的內容……我可以答應你。但是錢,真的沒必要。”


    薛璨東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言語。


    顧悠苦笑了一下,嘆氣道:“算是最後的一點尊嚴也好,就成全我吧。”


    薛璨東沉默著,像是在做考量。


    顧悠別開眼睛,看向窗外那顆巨大的梧桐,幽幽地飄出一句:“不要讓孩子以為我賣了他……”緊接著她又苦笑了一下,說:“雖然你不大可能會讓他知道我的存在。就當我在自欺欺人好了。成全我,行嗎?”


    薛璨東默默地看著她,身體莫名其妙地開始僵硬,心髒那地方也隱隱刺疼起來。因為他忽然有種錯覺,眼前這個曾經散發著各種生命氣息的個體,正在漸漸的失去它所有的靈性。像一朵花心潰爛了的玫瑰,正在由內向外地一點一點地凋零著。


    竟然有些觸目驚心。


    第46章


    片刻後, 他沖她點了下頭。


    這種成全他沒理由拒絕, 不過還是補充道:“收下房子,你不能沒有落腳的地方。”


    顧悠輕輕搖頭, “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有些積蓄。”


    “不要跟我爭執這些。”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顧悠沉默不語。


    薛璨東不是沒看懂她的堅持,但讓自己視而不見, 繼續道:“你留在這待產, 其他按照協議書的內容進行。”


    顧悠一言不發,視線始終看著窗戶外頭,溫順清冷。


    “協議書我讓付磊修改一下, 待會到書房來簽一下字。證件提前準備好,上午把手續辦完。”薛璨東就事論事地安排著,眼神一直停在她身上。


    顧悠靜靜地聽著,貌似對他安排的一切都沒有異議。


    “下午我要出差。”末了, 他突然補充了這麽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的絕情。


    顧悠仍然沒什麽反應,姿勢沒有變, 目光也沒有落在他身上,隻是安靜地坐在那,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薛璨東緩緩地收回視線,一時間也弄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感覺斬斷了胸口那一團亂麻, 卻又在心口添上了一道傷疤。


    他倏地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必須離開這個空間,因為再跟她這麽待下去, 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麽不理性的決定出來。


    微弱的關門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顧悠的身子下意識地震了一下,跟著緩緩地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門口。明明看上去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無所謂悲傷的模樣,可下一秒眼皮輕輕一垂,眼淚便毫無徵兆地奔流直下。急促,又無聲。


    她默默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落淚了。


    薛璨東的辦事效率非常之高,一如結婚時一樣,離婚時也照舊迅速幹脆。


    僅僅一個上午,兩人便解除了夫妻關係,自此人財兩清。


    當然,孩子生下來之前,還不能算兩清。她不能搬離他的住宅,甚至寸步都不能離開他安排的人。協議書上美其名曰是防止意外,其實自然是為了預防她帶著孩子落跑罷了。


    不過雖然需要留在他家裏待產,但原來的房間,她是再也住不下去了。盡管並沒有多久,可不知道為什麽,屬於這棟屋子的回憶卻那麽多。


    她隻能選了個平時不太會進入的一樓客房搬了進去,好好打起精神來孕育自己的孩子。


    住宅裏的工作人員跟以前沒什麽兩樣,稱呼照舊,對她的態度也沒有任何不同。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生麽事。而且不但如此,她最擔心的薛家二老,好像也不知道他們怎麽了,對她一切如舊。似乎還以為她的突然辭職,隻是身體疲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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