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此次離宮下江南到回程差不多也就是一兩個月的時日,到時一切便都已塵埃落定,戚家必亡。


    而那時,江晚荷也就該徹底死心了。


    江晚棠寫完信,又羅列了幾張出宮需要做準備的單子,交給了雲裳安排。


    此外,還處理了一些後宮的瑣碎之事。


    待她忙完之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江晚棠提著宮燈,舉步往慈寧宮的方向走去。


    她想,離宮前,她也該去同虞太妃說一聲。


    自從戚太後被軟禁之後,虞太妃便化做宮人的裝扮,住進了慈寧宮的偏殿。


    姬無淵說將戚太後交給她處理後,就真的沒有再插手過慈寧宮的一切。


    所以,如今慈寧宮內外,都是江晚棠的人。


    此時,慈寧宮。


    偏殿內,虞太妃倚在紫檀雕漆嵌滿玉石的羅漢榻上,夏日炎熱,蚊蟲又多,一旁的宮女正為她打著扇。


    虞太妃眉頭緊蹙,看著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突然,她彎身用絲帕捂住嘴,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待她咳嗽完,絲帕上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攤烏黑泛紅的血跡。


    那宮女見狀嚇得扇子都掉到了地上,神色驚慌道:“太妃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奴婢這就去為您請太醫。”


    說完,宮女便準備轉身出去請太醫,再派人去稟告江晚棠。


    虞太妃拉住了她的手臂,搖了搖頭,虛弱的道:“不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那宮女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太妃娘娘,您可不能這麽說啊,貴妃娘娘她……”


    虞太妃緩緩靠在榻上,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疲憊和無奈的笑意:“那孩子心地純善,你別告訴她。”


    “我這副破敗的身子,在經曆這麽多年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早已是沉屙宿疾,藥石難醫了……”


    若不是心中有放不下的牽掛,她在大仇得報後,就該拉著戚漪蘭那賤人一起下地獄贖罪了。


    可是怎麽辦?


    江晚棠還那樣年輕,她生怕江晚棠日後會走上當初太後娘娘的老路,她們的性子那樣像……


    就這樣一死了之,她放不下心啊。


    說起來老天待她真是不薄,年幼失怙得以進宮,養在太後娘娘膝下,太後娘娘親自她讀書寫字……


    在太後娘娘的教導下,她長成了知書達理,端莊大氣的少女。


    臨了本以為會瘋瘋癲癲了卻殘生,又遇上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江晚棠,幫自己報了仇,還待自己如長輩一般。


    她說她會替自己養老送終。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感激又感動的淚如雨下。


    時常想著她那個夭折的女兒,若是還活著,這會也該比江晚棠大上幾歲了。


    她這一生啊,注定是沒有母女緣分,也注定是親緣孤零。


    江晚棠便是她苟延殘喘活在這世上的唯一牽掛。


    這般想著,虞太妃紅著眼,歎了口氣:“罷了,生死有命,隻是我還有些放心不下……”


    “隻盼老天垂憐,讓我再陪那孩子走一段吧。”


    說著,她望向窗外,目光幽遠,喃喃自語:“待我看著她能有安穩的幸福之時,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宮女緊緊握住虞太妃的手,聲音發顫:“太妃娘娘,您別這麽說,您……您會長命百歲的。”


    就在這時,外麵有宮人進來通報說貴妃娘娘來了。


    虞太妃聞言微微一怔,當即將染血的絲帕藏了起來,神色迅速恢複如常。


    她坐起身來,低聲對身旁的宮女說道:“快,你先下去整理一下,莫要讓貴妃娘娘發現端倪。”


    宮女手忙腳亂地退了下去。


    虞太妃往香爐裏又加了幾塊熏香,想掩蓋空氣中微淡的血腥氣味。


    她深知江晚棠過於敏銳聰慧,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點點氣味,都可能被她發覺不對。


    不多時,一襲緋色衣裙的江晚棠笑著走了進來,聞到殿內濃重的熏香氣味,微蹙了眉。


    她看著榻上端坐著的虞太妃,話語關切:“月姨,這殿中為何熏這麽重的安神香,可是有哪裏不適?”


    虞太妃熱情如常的拉著江晚棠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笑容慈愛真切:“棠兒放心,我身子無礙。”


    “隻是這人上了年紀啊,就容易失眠少覺,所以便多點了些安神香。”


    江晚棠看著她,不疑有他:“改明兒,我讓太醫再給月姨開幾副安神助眠的湯藥。”


    虞太妃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好,棠兒放心,我這身子骨硬朗的很。”


    說著虞太妃便繞開了這個話題,開口問道:“棠兒這麽晚獨自過來找我,是有什麽要緊事?”


    “是…”江晚棠頓了頓,才道:“月姨應該也聽聞了,目前江南一帶水患嚴重,民不聊生……”


    虞太妃點了點頭,靜靜地看著她,等待下文。


    江晚棠抬眸看著她,目光幾分複雜:“過幾日我便要隨陛下一道秘密南下了,此番特來過來跟月姨說一聲。”


    “慈寧宮都是我的人,長樂宮我也留了修竹在,月姨若是有需要可以找她。”


    虞太妃瞳孔顫了顫,有些詫異:“這麽突然?”


    “什麽時候去?”


    “去多久?”


    江晚棠“嗯”了聲,道:“三日後的子時便啟程,大約要一到兩個月回來。”


    “一到兩個月…”虞太妃怔了怔,嘴裏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像是在估算著什麽。


    江晚棠好奇的問道:“怎麽了月姨?”


    虞太妃頓了頓,笑道:“沒什麽,我隻是在推算你們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說著,她神情悵然了幾分,感慨道:“經此一別,再見便是秋日了。”


    江晚棠以為她是舍不得自己,抱著她的手臂,難得親昵的道:“沒事的,月姨,一兩個月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到時候我天天過來陪你。”


    虞太妃眸中泛起混濁的水光,很快便收斂了起來。


    她抬手摸了摸江晚棠的頭,眸色深深的看著她,笑容慈愛暖心:“好,那月姨便在宮裏…等你回來。”


    江晚棠怔了怔,有種怪異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她同樣笑著說:“好”。


    後來,兩人又閑聊了許久,虞太妃好似有說不完的話,想同江晚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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