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楊萬裏如此看了一眼,甘始立刻又惶恐起來,默默的低下頭去不敢直視楊萬裏的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這位已經活了六百多歲的前輩。


    其實他心裏清楚,楊萬裏這所謂的活了六百多歲八成是假的。


    就像他對外聲稱活了兩百多歲一樣,如今他其實不過七十有四,不過在這個人們平均年齡隻有三十多歲的亂世之中,依舊稱得上是真正的高壽。


    而且年齡問題是他們行業的內幕。


    他若是對楊萬裏的年齡提出質疑,那麽便也是對自己的年齡提出質疑,最終隻會是誰都討不得好處。


    至於那行氣導引的秘術……


    這麽說吧,他的確在幾部殘缺的古書看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導引術勢,可惜修煉了這麽多年,他從未感受到元氣的存在,更不要說引導天地之間的元氣。


    他最大的感覺就是自打修習了導引術數之後,他身體要比一般人更具柔韌性、更加健康,哪怕如今已經白發蒼蒼,身體狀況卻依舊可以與大多數中年人媲美。


    甘始心知這一定是修習行氣導引帶來的好處,但感受不到元氣的存在,他便連入門都算不上,哪裏敢在楊萬裏這位已經可以展現“神跡”的大佬麵前造次……就衝楊萬裏那匪夷所思的柔韌度,甘始覺得楊萬裏就算不是活了六百多歲的老妖怪,也肯定是真正掌握了行氣導引秘術的大佬,而且至少得有個上百年的修為?


    “二公子,這位楊仙師如何?”


    吳良則對楊萬裏的表現很是滿意,微微一笑看向神色複雜的曹丕問道。


    “楊仙師的本事令人佩服,姐夫麾下果然是人才濟濟。”


    曹丕回過神來,強迫自己表現的淡定一些,卻又笑著說道,“說起來,姐夫麾下應該也有一些擅長相麵、解夢方麵的異士吧,可否請姐夫一並為我引薦?”


    到底是小孩心性,輸了一局有些不甘,還想從其他的方麵找回場子。


    可惜他這意圖表現實在太過明顯,話鋒轉的也十分生硬,氣勢與風度上已經差了一大截,就連一旁的曹純聽了都暗自搖頭。


    “相麵、解夢旨在預測、卜算未來之事,二公子不會不知道我是乩童傳人的事情吧?我雖不懂相麵、解夢之事,但卻也同樣能夠預測一些事情,與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吳良這次倒沒有將甄宓推出來,反倒是自己主動攬了下來。


    不過此刻這方麵還就是他站出來最為合適。


    史書上記載的事情他以史料熟於心,天下大事無所不知,哪怕周宣、朱建平再厲害,難道還能比已經發生過的曆史更加準確不成?


    何況“未來”的事,一時半會也驗證不了。


    就算是一些過去的事跡,吳良也照樣勝他們一籌,畢竟吳良此前已經不止一次以“乩童”身份救曹家與曹老板於危難之中,有些事情就算曹丕不太清楚,他身旁的曹純也是一清二楚,甚至還曾親生經曆,有著天然的說服力。


    哪怕就隻說預測、卜算。


    吳良如今已得《連山》、《歸藏》精髓,掌握了大衍筮法,這可是相術與解夢的祖宗,周宣與朱建平哪什麽與他比?


    “可是據我所知,姐夫的乩術不是時靈時不靈麽?”


    曹丕麵露疑色,看向吳良道。


    “當靈則靈,不當靈則不靈。”


    吳良又是神秘一笑,一副我不裝了、我攤牌了的神色瞟了曹純一眼道,“子和叔曾多次與我共事,應該有所體會吧?”


    “……”


    曹純聞言表情稍變。


    此前安邑城呂布兵變,吳良便有料敵先機的嫌疑,後來在宛城之戰中,吳良亦是提前察覺到了張繡的意圖,提前作出安排率領麾下兵士打破張繡中軍,逼迫張繡、賈詡等人跪降……


    當時曹純雖並未多想,但現在想起來,立刻便意識到了吳良的可怕之處。


    他的乩術隻怕比平時表現出來的厲害的多,不過每次在曹老板與外人麵前都故意藏拙。


    尤其現在看到吳良這副“攤牌”的神色,更加坐實了曹純心中忽然產生的猜測!


    可是吳良為何現在忽然變得如此坦然了呢?


    曹純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死死盯著吳良的眼睛,試圖從吳良的眼睛裏麵看出些什麽來。


    如果吳良的乩術並非時靈時不靈。


    那麽對於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他是不是亦可通過乩術預測出一些端倪,因此才在曹丕即將強行接管瓬人軍之際趕回了陳留?


    倘若如此,他回來定是要做些什麽改變這件事情!


    但他究竟打算做些什麽呢?


    曹純感到不安。


    暫時他還猜不出吳良究竟會怎麽做。


    但站在他個人的角度去看待此事,上有曹老板的主公意誌,下有陳留守軍、虎豹騎控製局勢,中間還有瓬人軍普通兵士與家眷掣肘,再加上吳良此刻又身居九卿、貴為庸丘候。


    這些對於一個正常人而言,無一不是不得不顧忌的軟肋,一旦吳良走錯了一步,便會滿盤皆輸,到時一無所有打回原形還是小事,隻怕就連自己與家眷的性命也難以保全……而在曹純看來,瓬人軍區區兩百餘名非親非故的將士與這些“軟肋”,哪怕是吳良應該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原來姐夫此前在我父麵前也藏了拙啊?”


    曹丕聞言卻像是抓住了破綻一般,蹙起眉頭盯著吳良問道。


    “二公子說笑了,是人便會有秘密,其實不過是安身立命的手段罷了,看破不必說破。”


    吳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道,“就像這位朱仙師,他既然擅長相術,尤其擅長看人陽壽,那麽想必早已通過麵相看出了二公子的命數,隻是不知二公子此前是否向他請教過,若請教過他自會告知,若不曾請教,他應該也不會輕易說破。”


    “這……”


    話題一下子又扯到自己身上,曹丕立刻愣了一下,回頭看向朱建平。


    關係到自己的事情,曹丕不可能不在意,何況吳良特意提起此事,肯定是有談論的必要。


    “二公子……”


    朱建平施了一禮,剛打算開口。


    “先讓我來猜猜看!”


    吳良已經搶先打斷了朱建平,接著說道,“如果二公子向朱仙師請教,朱仙師應該會對二公子說:‘二公子當壽八十,至四十時當有小厄,原謹護之’,是也不是?”


    “?!”


    朱建平頓時愣住,一雙眼睛驚疑的望向吳良。


    這正是他打算對曹丕說的話,此刻卻被吳良一字不落的說了出來,這屬實令他難以置信!


    然而他哪裏知道,這件發生在十幾年後的事,就被記載在了史書之中,吳良隻是複述了史書中的內容而已。


    “看來我猜對了。”


    吳良看了他一眼,卻又緊接著說道,“另外我還猜出,礙於二公子的身份與權勢,朱仙師的這番話其實並非實情,這亦是朱仙師安身立命的手段。”


    “你猜出來的事情還有真有假?”


    曹丕正覺得能活到八十亦是難得的長壽,心中還有些欣喜,結果再聽吳良這麽一說,頓時又有些疑惑。


    與此同時,他又下意識的看了朱建平一眼。


    隻見此刻朱建平此刻看向吳良的眼神,竟與此前甘始看向楊萬裏的眼神一般無二,那發自內心的敬畏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


    “這有何難?”


    吳良笑道,“朱仙師定然已經看出二公子四十歲時必將經曆一場大厄,而並非輕描淡寫的小厄,若是渡不過四十這道坎,那便是二公子陽壽將盡之日,另外這道坎定是非同一般,尋常手段難以化解,就連朱仙師不知該如何化解,卻又怕二公子因此遷怒於他,才不得不隱瞞了實情。”


    “朱仙師,我猜的可對?”


    說到這裏,吳良終於停頓下來,微笑著看向瞳孔微顫的朱建平。


    這些便真是吳良自由發揮的推測了。


    主要是看朱建平的相術是否是真才實學,如果是真才實學,那麽他便不可能看不出曹丕難過四十大關的事情,曆史上為曹丕看相時定是有所隱瞞。


    如果朱建平是個胡說八道的假仙師,他自然可以隨口反駁吳良,不過這就更無所謂了,吳良對付一個什麽都不會的騙子隻會更加隨意。


    而此刻朱建平的表情已經充分證實了吳良的猜測,他猜對了,朱建平的確早就看出了曹丕的命數。


    “朱仙師?”


    曹丕如何能夠接受自己隻能活四十歲的短命命數,也是不甘心的看向朱建平。


    他自是希望立刻得到朱建平否定的答案,希望朱建平大罵吳良胡說八道,這樣他才能夠心安……否則這件事必將成為他心中最大的心事,羈絆他這短暫一生的每一天。


    然而。


    “吳仙師的乩術果然非同凡響,在下甘拜下風!”


    朱建平竟忽然後退一步,態度極為卑微的對吳良施了一個極為正式的師徒禮。


    這師徒禮並非拜吳良為師的意思,而是借此來表達對吳良專業能力的拜服,通常見於同一行當中後輩與前輩之間。


    “這……”


    曹丕見狀心髒不受控製的抽了一下,難道吳良方才說的是真的?


    但下一刻。


    “二公子。”


    朱建平卻又對曹丕施了一個大禮,低著頭躬身說道,“吳仙師的道行遠在朱某之上,朱某實在無顏再受曹府供奉,請準許朱某告退隱居。”


    “……”


    曹丕始料未及,怎麽忽然就變成了這樣?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二公子。”


    周宣竟也來到朱建平身邊,同樣施禮道,“周某亦有自知之明,與吳仙師相提並論無異於自取其辱,也請二公子準許周某告退隱居。”


    瞬間征服兩位仙師?!


    說的也是,相術與解夢本就有許多牽連之處,本質又都是預測、卜算,而且周宣與朱建平既然都在曹老板麾下,平日裏少不了也會有一些交流,對彼此的道行多少有些了解。


    如今朱建平已經被吳良完敗,他自然立刻便認清了形勢,哪裏還有強撐的必要,那的確無異於自取其辱。


    “你們!”


    曹丕心中忽然出離的憤怒。


    這二人已經不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問題,此舉無異於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回身給了他一巴掌,令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下台。


    就在這時。


    “二公子,我早說過這幾人都是沽名釣譽之輩,明公也是受人蒙蔽才會將他們請回來。”


    一個人以力挽狂瀾之姿態主動走了上來,先是對曹丕施了一禮,接著才看向吳良冷哼一聲道,“不知這辟穀之術你們可有人修習?有能耐的叫一個人出來與我較量一二!”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百年之後被葛洪點名揭穿的辟穀術士郗儉。


    許是不知者不畏的緣故,這個江湖騙子直到此刻都不曾意識到他現在麵對的是怎樣的存在,又或是在這個江湖騙子眼中,其他的術法也都是與他一樣的騙術,並且自認為其他的騙術都沒有他高明,這個家夥居然如此張狂。


    “原來是郗仙師,不知你打算怎麽較量?”


    吳良見狀卻是麵不改色,拱手笑道。


    “既然要比辟穀之術,那麽自是看誰辟穀的時間更久,在下不才,口中隻含一粒棗核便可數年禁食數年不死,你與你手下的人中可有人擁有這樣的本事?”


    郗儉輕蔑的瞟了吳良一眼,用挑釁的語氣問道。


    “這麽厲害?”


    吳良作驚歎狀,緊接著卻又笑道,“那麽若是不含那棗核呢,閣下又可禁食多久不死?”


    “這……”


    郗儉顯然沒想到吳良角度竟如此刁鑽,微微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又恢複了氣勢叫囂道,“那棗核不過隻是潤潤口中滋味罷了,含與不含並無兩樣……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我隻問你敢不敢與我較量。”


    “郗仙師如此自信,辟穀術定是已通化境,令在下佩服。”


    吳良嗬嗬一笑道,“可惜瓬人軍中無人懂得辟穀術,不若如此,隻要郗仙師能夠在我的監視下不含棗核不吃不喝活上一月,我便願向郗仙師認輸,並獻上黃金百斤以示敬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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