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口……


    一定會被釋放吧。


    佐伯家的人必須收拾各自播下的種子。那個叫堂島的人說他會解散成仙道,不過即使如此,岩田壬兵衛還是得關掉指引康莊大道修身會、佐伯玄藏則得關掉條山房、佐伯癸之介也得關閉韓流氣道。至於佐伯亥之介,則必須為他對羽田製鐵的背信侵占罪負起責任。今後,他們七人將會步上什麽樣的人生?鳥口完全無法想像。


    中禪寺脫下外套,坐在河堤上。


    榎木津睡在一旁。


    鳥口蹲在旁邊,青木望著河川。敦子和朱美站在遠處的橡樹下。


    應該還得接受偵訊什麽的,暫時會被扣留在這裏吧。


    原本厚重低垂的雲霧散去,天空看來恢復了一點藍意。


    “真沒意思……”榎木津說。“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真想至少揍個他一拳。”


    “是啊,真想揍他一拳。”中禪寺說。“我討厭那傢夥。”


    “哦……?”


    榎木津爬了起來。


    “榎兄,被你踢壞的那個東西……”


    “你說水母嗎?”


    “那是真的。”


    “那不是細菌唷?”


    “唔,表麵是黏菌……但黏菌著床的東西,應該是徐福的遺體。可能是在漫長的歲月裏失去了頭和手腳吧。那個家原本祭祀的是徐福本身。徐福的字,就叫君房……”


    所以才叫做君封大人嗎?(註:在日文中,“君房”發音為gunbo,與“君封”(gunho)發音相近。)


    “哼哼……?”榎木津應道,又睡了。


    鳥口思考著一件事。


    家族……需要一個外人絕對無法幹涉的傳說。


    即使分開生活,即使彼此反目……隻要還保有傳說,家族就是家族吧。但是一旦失去傳說,家族就崩壞了。


    所以,當榎木津踢壞君房大人的時候,佐伯家的傳說就結束了吧。中禪寺之所以一臉悲傷,一定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十五年來不斷迷失的家族,在重生的瞬間就終結了吧。


    中禪寺……怎麽想呢?


    鳥口問不出口。


    他害怕答案。


    或許……在不需要傳說的時代,也不需要家族。即使如此,在沒有傳說的時代,或許還是會誕生擁有新傳說的家族。這是鳥口不會明白的事,也沒有必要明白。


    光保和益田爬上堤防。


    光保邊擦汗邊說:“這個事件……真是糟糕哪。總覺得……好像宴會結束一般,空虛極了。空虛極了呢。”


    “就像塗佛一樣……”中禪寺說。


    ——塗佛之宴嗎?


    鳥口呢喃著,光保“啊啊”地應聲。


    “塗佛……對了,塗佛……”


    光保說道,搔了搔頭髮稀疏的頭。


    “中禪寺先生,對了,呃,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或許有些突兀,不過關於塗佛,有件事我忘了說。是關於我擁有的《百鬼圖》這個繪卷。”


    “哦,鳥羽僧正禦真筆的……”


    “對對對。那上麵……其實也畫有塗佛……”


    “哦?然後呢?”


    “那個塗佛的背後……有著一條這麽大的、像鯰魚般的大尾巴呢。這……能夠成為參考嗎?能成為參考嗎?”


    “呃……尾巴啊……?”


    中禪寺說道,在榎木津身邊躺了下來。


    “……莫名其妙的塗佛,還有數不清的尾巴嗎……?這下子多多良又要傷腦筋了吧。得從頭來過了呢……”


    “京極,你看。”


    榎木津指著天空。


    “這麽一看,天空就是圓的呢……”


    鳥口抬頭仰望,


    天空真的是一片渾圓。


    解說 故事,在備宴前就已開始/臥斧


    (本文涉及《塗佛之宴——撤宴》情節,請自己斟酌是否閱讀)


    你要知道的是:聰明的廚師會把看起來並不相容的食材搭配在一起,像鴨和橙,像鳳梨和火腿。這個,叫做“藝術才能”。


    ——《the cook,the thief,his wife & her lever》


    在電影《魔宮傳奇》(indiana jones and the temple of doom)中,有兩段與食物有關的情節。


    《魔宮傳奇》是“印第安納·瓊斯”(indiana jones)係列的第二集,電影開始時,瓊斯博士衣著光鮮,走進上海一家夜總會,要將古物“努爾哈赤”交給買主,不料交易過程發生衝突,一時夜總會裏乓乓乒乒。瓊斯以夜總會紅牌葳莉(willie)當人質,在助手小滑溜(short round)的協助下逃到機場,幾經波折,來到一處偏僻山村。山村居民拿出簡陋的餐點招待瓊斯一行,看著大家用手抓起粗鄙(有些“食材”還在蠕動)的食物,葳莉露出不敢恭維的表情,說我雖然餓,但可不敢吃這個;瓊斯對她說,這已經比村民們一周吃的還豐盛了,他們也很餓呢。


    席間村民委託瓊斯,前往附近的毀滅神殿(temple of doom)調查。


    在毀滅神殿裏,瓊斯一行先被當成貴客邀入宴席,葳莉以為有頓華食可以享用,卻發現放住她餐盤裏的是隻大蟲,更令她頭皮發麻的是,同桌客人拆了蟲腳、折了蟲身,過癮地吸了起來。她無助地問侍者:你們有沒有比較清淡點的,呃,像湯之類的餐點?不一會兒,侍者端來一碗湯;葳莉放心地揭開湯蓋,卻發現……


    為了不影響觀影趣味,對於影片描述,暫且打住。


    《印第安納·瓊斯》係列對情節的處理大多比較喜感,不過從上述兩個橋段不難發現,某地的食物筵宴,其實反應了當地的經濟狀況、地理特色、文化背景及歷史沿革——為什麽吃這些?什麽情況下吃這些?這些是怎麽生長、採集、獵獲或種養的?——每件食材在經過料理上桌之前,都已經背負了許多故事。


    由此視之,《塗佛之宴》以“宴”為名,同樣有其重要意義。


    綜觀本係列作品書名:《姑獲鳥之夏》發生在悶熱暈眩的夏日,《魍魎之匣》當中有深具代表意義及設定目的的匣篋形象,《狂骨之夢》中無論大小謎團都是一場長長噩夢(而且發生地點之一與“腦”的形象呼應),《鐵鼠之檻》以“檻”暗喻悟道之難及欲悟卻反設限自囚的思考模式,《絡新婦之理》則以“理”暗指看似乎互不相涉的案件當中其實另有理路相連——而《塗佛之宴》的“宴”字兒,指的或許正是本係列作品,終到一切齊備、全數展現的時刻。


    先回頭看看本書前作《塗佛之宴——備宴》當中,發生的幾個事件。


    小說家關口巽受人之託,尋找一個已經消失的山村,委託者想要尋得此村的原因,是因己欲想要一探村中名門世代供奉的“君封大人”真相;《狂骨之夢》中的角色朱美救起一個屢屢尋死的旅人,卻引來新興教派“成仙道”介入,靠著賣藥郎尾國解圍;遭逢不幸、辭去工作的加藤麻美子,深信自己的祖父被“指引康莊大道修身會”竄改記憶,然則被京極堂一語道破箇中玄機,前段故事中協助朱美的尾國,在此段似乎成了個將假記憶加諸他人身上的騙徒;京極堂之妹記者中禪寺敦子,因為撰寫的報導惹上“韓流氣道會”,陰錯陽差地遇到了替名流政要占卜的“華仙姑”,而“華仙姑”則坦承,自己那些占卜,隻是毫無根據地想啥說啥;女工春子飽受跟蹤狂之苦,輾轉請木場刑警協助,扯出“長命延壽講”組織及通靈少年“藍童子”;在《絡新婦之理》出場的織作茜再次登場,接受羽田製鐵提供的新職,前往一個偏遠村落進行調查,卻在最後遇害,而兇手,似乎正是調查消失山村的關口巽。各宗小事件在謎題開解後似乎連結到更大的謎題,而貫串首尾的“消失村落”及“關口殺人”事件,則仍籠在五裏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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