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內容是怎麽樣?」修太郎問。


    「嗯。首先參加講習,然後他們也會融資給我們設立公司的資金。要是經營順利,再每個月償還包括講習費在內的借款……」


    「什麽叫要是經營順利?要是不順利怎麽辦?講習費免錢,借了的錢也不必還嗎?」


    「他們說絕對會順利。」


    修太郎再次拿下叼在嘴裏的香菸,說:


    「絕對不可能順利的啦。就算要教人,二十天也太長了。重點就在這裏。門外漢就算隻學了二十天,也不可能學到什麽皮毛吧?二十天不可能讓笨蛋變聰明,隻會讓人有那種錯覺,然後反正不可能經營順利,到時候再派討債的上門叫罵,把土地財產全部搜刮一空,就這麽完啦。」


    不愧是刑警,說話充滿說服力。保田覺得好像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感到坐立難安。


    修太郎煙也沒抽就這麽扔掉了。


    「真是的,上了當的不是她自己嗎?竟然還有臉說老媽。為啥我的親人全都笨成這樣啊……?留老,這是遺傳嗎?」


    石工沉著聲音說:「你是最笨的一個。」


    修太郎說:「沒錯!」笑了。


    「保田啊。」


    「是的。」


    「我啊……」


    修太郎隻說了這兩個字,站了起來。


    「哥……我該怎麽做才好……?」


    「不必擔心。不管是家沒了還是飯碗丟了,不管碰到多慘的事,隻要還有一條命在,總有辦法的。」


    「隻要命在……」


    「沒錯。」修太郎說完,往門口走去。「哥,你不回家裏看看嗎?」保田出聲,修太郎也不回頭地說:


    「保田,你振作點哪。可依靠的隻剩下你了。你要好好保護我的笨家人哪……」


    接著他轉向石工說:「喂,留老,你可要長命百歲啊。」石工回道:「你少貧嘴了。」此時修太郎已開門踏進了漆黑的夜裏。


    再見啦。


    這是保田最後一次看到大舅子修太郎。


    *


    「原來如此。那麽……」河原崎鬆藏說道,摸了摸鬍子。「這表示木場兄在老家的時候,並沒有特別不一樣的地方。雖然我覺得回到老家,也不探望一下生病的父親就離開,這種態度實在不能說是一般。」


    「可是木場前輩的妹夫說那很平常。」青木答道。「我從來沒聽說過木場前輩的私事,可是總覺得這很像他的作風。雖然我也說不清楚哪裏像。」


    木場握住病榻上的老父的手,問著:「爸,你還好嗎?」這種情景光是想像就教人噴飯。


    「可是……這話雖然有點多餘,不過你剛才提到的指引康莊大道修身會很不妙唷。我記得會長磐田這傢夥來歷不明,有此一說,他是個無政府主義的激進分子,戰前曾經策謀顛覆國家,也有人說他是共產圈的間諜。最近他以中小企業的老闆為目標,幹了不少壞事。總之,這個人惡質的風評從沒斷過。去年春天,他還被憤怒的前會員給毆打受了傷呢。」


    「哦……我隱約記得。你是說錦糸町還是淺草橋的那個事件嗎?那麽前輩的妹妹……」


    「很不妙唷。」河原崎探出身子說。「我想最好警告她一下。雖然或許已經太遲了……」


    「這樣啊……不曉得木場前輩有沒有注意到?感覺他應該很專精那類事件的……」


    不。木場注意到了。


    據保田所言,木場似乎斷定那場研修活動是詐欺。就算不知道磐田的事,木場也一定憑他一流的直覺察覺到了。然而……


    ——隻要還有一條命在啊……


    隻要還有一條命在,總有辦法……


    然而木場卻隻對妹夫留下這種一點都不像木場會說的感性忠告。雖然斷定就是詐欺,卻也沒有指示具體該怎麽做。盡管親人就快成為被害人了……


    你怕死嗎……?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青木兄、青木巡查!」河原崎的聲音響起。


    「哦……河源崎,對不起。」


    「叫我阿鬆就好了。在目黑署大家也都叫我阿鬆。鬆藏阿鬆。」


    即使河源崎這麽說,青木也沒辦法馬上改口。青木了解木場妹夫的心情。能夠以底下的名字修太郎直呼木場的人,大概隻有木場的父母而已吧。


    「那……鬆兄。這件事我明白了。我也會仔細叮嚀保田先生的。若能趁著事情還未變得棘手之前先設法處理,或許能夠成為告發那個磐田的契機。不過前提是磐田真的做了反社會的犯罪行為。」


    「我同意。」河原崎說。「這件事就先這樣……青木兄,我之前推測木場兄或許掌握到某些與條山房有關的消息,所以單獨行動……這個推測果然錯了嗎?」


    「嗯,這個嘛,我的直覺告訴我前輩確實與某事件扯上了關係,但是前輩的模樣實在有點……」


    「不對勁嗎?」


    「嗯,不對勁。所以或許不是。」


    「木場兄的住處那邊怎麽樣呢?」


    「哦,小金井那裏……」


    昨晚。


    河原崎在小料理店對青木說「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正在發生」。河原崎熱切地說他雖然無法有條有理地說明,而且也絕對不可能說服上頭的人接受,可是確實有個驚人的巨大陰謀在暗中確實地進行。


    然後河原崎說木場一定掌握到了某些線索。掌握關鍵的三木春子好像還是沒有透露太多,但是她與木場見過幾次麵,結果木場似乎因此行蹤不明。


    老實說,青木不喜歡這種脫離現實的妄想,所以一時也無法聽信,卻莫名地有些掛意。而且他也的確很在意木場的動向。


    最重要的是,他浮躁不安。梅雨季節都快到來了,青木卻像除夕早晨似地慌慌張張。青木覺得這一切都是木場失蹤造成的。


    所以青木接受河原崎請求協助的央托。他並不打算違反服務規程。而且他判斷隻是拜訪連續缺勤的前輩刑警的住宅,探視情況,算是身為警官的合理行動,稱不上脫軌行為。


    於是青木今早前往木場的老家,接著去保田上班的地方詢問情況,最後拜訪木場位於小金井町的租屋處。


    青木是第一次拜訪木場的老家,但木場住的地方他去過好幾次。


    青木按下告知來訪的警鈴,也沒有應答。如果有人在,木場應該會出來應門。聽說房東老婦人腳不方便,無法自由行動。青木等了一會兒,老婦人拖著左腳現身了。


    青木告知來意,老婦人說「請等一下」,又按了一下警鈴。木場租的是二樓,而她無法上二樓,所以也沒辦法確認木場人在不在。


    「好像不在呢。」老婦人說。


    青木早知道木場不在,於是當下請求讓他進房裏看看。老婦人認識青木,也知道他是個警官,因此毫不猶豫地讓青木上二樓去。


    「青木兄,你未經主人同意,擅自進去人家房間嗎?連搜索票都沒有就進去?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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