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可能。有的回國了,有的被流放了,流放到這裏。”洛雨回答道,“自古以來,西伯利亞都是戰俘、政治犯、思想犯的流放之地,更是禁錮文學家、革命家的囚牢。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有那位,”她說著指了指廣場中心高大的列寧雕像,“都曾在這裏服過勞役。”享受著暖暖的咖啡時光,看著窗外的滿城積雪,她又說道:“其實流放也不錯,不像咱們過去都是株連九族。聽說當初沙皇給列寧的流放條件就不錯,流放的路上列寧謊稱有肺炎。於是就把他安排到號稱‘西伯利亞小瑞士’的地方養病,還有工資拿。要知道,當時列寧的弟弟可是剛剛刺殺沙皇未遂呀。”


    “可這些布爾什維克呀……”洛雨悠哉悠哉的講著古,“一旦得了勢就不手軟了。十月革命成功後,列寧下令把沙皇一家包括未成年的子女、醫生和僕人十幾口人,全部騙到地下室滿門處決然後燒屍。當時沙皇尼古拉二世最小的一個女兒,隻有四歲。”


    “真殘忍。”第一次聽到這歷史課本裏不會提到的內容,周欣聽著感嘆道。


    “嗬嗬,革命者嘛,不是這樣的革命者是不會成功的。”洛雨笑道,又指了指屋外的廣場道:“在這裏,曾經有一批浪漫的革命者。他們太理想主義了,於是他們失敗了,被流放到這裏。接著,一個蹩腳的革命故事在這裏結束了,一個偉大的愛情故事卻在這裏開始了。‘世界沒有任何力量能讓我們分開,哪怕永墜地獄,我們也要在一起。’那真的是個很動人的故事。”洛雨癡癡的說著,似乎還沒開講就已經沉迷在了故事裏,竟然掉下了眼淚。


    “什麽故事?”兩個小女孩好奇的問道。


    “關於一群傻瓜的故事,關於理想和愛情的故事。”看著窗外的皚皚白雪,洛雨緩緩說道,“兩百年前,在聖彼得堡,有一群錦衣玉食的貴族青年。他們本來過著無憂無慮的貴族生活,但當出使正在革命的英法之後,他們深深感到了俄國製度的落後與腐朽。看不慣俄國貴族對人民和農奴欺壓,他們懷著安邦濟世的理想,希望能策劃一場革命,推翻俄國貴族階層統治,創造一個人人生而平等的理想世界。”


    洛雨嘆口氣又道:“你們說這些人傻不傻?他們是年輕的貴族,他們是俄羅斯農奴製度的受益者,他們每個人都註定前程似錦,是沙皇製度未來的支柱。可是,他們卻認為農奴製度是可恥的,把自己所享有的特權當成是一種罪孽。於是,他們挺身而出,為廢除農奴製和沙皇專製,為了那些毫不相幹的窮苦人而戰鬥。一位政客這樣說過,‘歐洲有個鞋匠想當貴族,他起來造反這理所當然,而我們的貴族鬧革命,難道是想當鞋匠?’政客們當然不理解這些年青貴族的想法,他們血早已經是冷的了。可崇高的理想在無奈的現實總會顯得遙不可及,這些傻瓜呀,註定是個聖潔卻哀傷的悲劇。”


    “那後來呢?”水靜好奇問道。


    “這些生活在溫室裏的年青人太理想主義了,也太幼稚了,他們策劃了許久的起義在當天就被鎮壓。所有的努力一事無成,震怒的沙皇處決了其中的五個領導者,廢除了他們貴族的身份,下令將骨幹的一百多人全部流放到西伯利亞去。而他們的罪行是,‘對祖國不可遏止的憂慮和摯愛,對農奴悲天憫人的關注與同情’。這群傻瓜為了他們崇高的理想犧牲了一切,成為了尋求自由世界的殉道者。雖然失去了貴族的身份,但那些高貴而聖潔的靈魂卻照亮了黑暗的俄羅斯,為後來的革命埋下了火種。他們,被稱為十二月黨人。”


    “真是善良的官二代呀……我開始覺得俄羅斯是個偉大的民族了。”周欣雙手撐腮說道。


    “事還沒完。當他們帶上沉重的鐐銬,從聖彼得堡前往西伯利亞,開始橫穿整個俄羅斯版圖的時候。有一群比他們更傻的人出現了,俄羅斯歷史上最動人的一幕就此發生。那是他們妻子,一群在玫瑰花園和宮廷舞會中長大的貴族小姐們。起義失敗後,沙皇給了她們兩個選擇,要麽跟丈夫一刀兩斷,繼續過他們錦衣玉食珠光寶器的貴婦生活,要麽放棄她們的所有,從此不許再見親人和兒女,不許再次走進城市,永遠像奴隸一樣墜落在冰原裏。”


    “那這些妻子呢?”周欣問道。


    “我要把自己心裏所有的、最好的愛情獻給你,我親愛的十二月革命黨人,讓我追隨你們,去遙遠的西伯利亞吧。”洛雨像個詩人一樣吟唱著,“大部分的妻子都做了同樣的決定,沒有絲毫猶豫。十二月黨人為了理想犧牲了一切,而他們的妻子,為了愛情犧牲了自己。這些如花兒一樣嬌嫩,二十來歲的貴族女兒,追尋的丈夫們的腳步來到了苦寒的西伯利亞,開始了把握耕犁、縫縫補補的農婦生活。她們中最嬌弱卻勇敢的一個,當時才21歲。拋開了父母和三個年幼的孩子,孤身一人從莫斯科來到了西伯利亞。見到丈夫時她對他說,‘為了我們的愛情,我要永遠跟隨你’。”


    “這是個命苦的女人,來到冰原幾個月後,就接到了最小的兒子夭折的噩耗,之後她的母親也因為傷心過度去世了,3年後父親又離開了人世。她在西伯利亞生的兩個孩子,也因為受不了環境的惡劣夭折了。在給婆婆的信中她寫道,‘親愛的媽媽,我老了。我再也不是從前您甜蜜的小姑娘啦,您老人家簡直想像不出我有多少白髮。’生活與精神上的雙重摧殘,讓她成為了第一個犧牲者,在28歲就去世了。居說那晚,她為丈夫和孩子做祈禱,眼淚沿著蒼白的臉頰滾下,就此靜靜的離開了,她36歲的丈夫一夜之間白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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