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一寸一寸地被撕下,活剮一般。沒有血,隻有疼。劇烈的疼痛。他醒了,拚命睜開膠住似的眼睛,呆呆地瞪著天花板。雪白的天花板,在他看來卻是灰色的,這種情況,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意識是混亂的,思維不能進行,隻有痛楚,才那麽真實,且不得解脫。動了一動,動不了。不讓我死,留我一口氣,讓我活著,因為要吃鮮肉,要喝鮮血……“呼延……呼延!”一個聲音不停地叫他,並輕輕搖著他的肩膀。有人要救我!要幫我脫離苦海!呼延雲用盡全力,終於翻了一個身,卻差點摔落在了沙發下麵,如果不是旁邊的林香茗扶了他一把,非把他摔壞了不可。“你……”香茗憂傷地看著他,半天才說,“少喝點酒吧。”呼延雲像鳥一樣,眯起眼睛看著香茗,從來不認識他似的:“我……我這是在哪裏啊?”“你在市局的休息室裏。”香茗說,“昨天晚上把那幾個襲警的傢夥帶回來,我看你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因為要連夜突審,不便把你送回家,就讓你在這裏的沙發上忍了一晚上。現在怎麽樣,你感覺好一點了嗎?”呼延雲木然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香茗嘆了口氣:“你接著休息吧,我還要繼續去審訊王軍。桌子上那杯茶,是我剛剛沏的,你喝。”然後走出了休息室。在樓道裏,他靠在牆上,嘎吱嘎吱地揉搓著眼眶和太陽穴,整整一夜沒睡,他實在是太疲憊了。連夜審訊,基本可以認定的一點是,潘大海的襲警行動純粹是受王軍指使。“他給我一大把錢,讓我將你們往死裏打,出了什麽事情有他擔待,所以我才敢……”潘大海在預審室裏是這麽說的,身子抖得像篩糠一般,臉上的血汙雖然洗淨了,但鼻骨骨折的緣故,說話聲音像從塌方的井裏發出的。而王軍,從進預審室那一刻開始,就“表現不俗”。初次接受審訊的人,無論是否作案,多少會產生神經係統上的緊張,生理上表現為臉色發白、腿部打顫、說話結巴、出虛汗等等,但是王軍顯得非常鎮定,坐在椅子上,腰部挺直,兩手很自然地搭放在腿上,神情中充滿了倨傲和不屑,與在萊特小鎮時的殊死反抗,判若兩人。


    “知道為什麽把你帶過來嗎?”“不知道。”“你有沒有指使潘大海襲警?”“我指使潘大海抓賊,我不知道來的是警察。”審訊員把筆往桌子上“啪”地一拍:“王軍,你放老實點!潘大海已經交代了,你明知道是警察還指使保安隊往死裏打,說出了事有你擔待。這是怎麽回事?”王軍看了看手錶,冷笑一聲,從這一刻起,任審訊員怎麽審問,他始終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林鳳沖建議,可以在審問中,突然插入陳丹案件的內容,打破王軍的心理防線。但被林香茗否定了,目前王軍僅僅是涉嫌人,而不是罪犯,因此在審訊上必須把握住火候和分寸,不可操之過急。否則輕易暴露底牌,讓王軍發現警方並沒有掌握他犯罪的任何直接證據,那對下一步刑偵工作將是非常不利的。“更何況我們必須冷靜。”香茗深沉地說,“盡管這個混蛋唆使人想把我們的腦袋砸爛,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認為,任何試圖把警察腦袋砸爛的傢夥,都在陳丹的胸口上割了一刀。”“但是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越不利。”林鳳沖有些焦躁。任何審訊都不是無休止進行的,剛開始主動權掌握在警方手裏,但是幾個回合下來,涉嫌人就會適應壓力,反而將主動權把握在自己的手裏。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上說,襲警事件的起因,還是警方趁著夜色進入萊特小鎮“暗訪”,如果王軍一口咬定是抓賊導致的誤會,那麽警方反而有點理虧。當然可以拿出潘大海的供詞,質證王軍純粹是故意襲警,但是假如王軍死不認帳,隻憑潘大海的一麵之辭,還真拿他一點辦法沒有。“時間不會拖太長了。”林香茗說,“王軍不是一直在看表嗎?他在等待,等待幕後人物來救他……”香茗在樓道裏踱來踱去,思索著什麽。冷不丁一看表,發現已經九點整了,按照計劃,新組建的專案組要開會分析案情,給每個人布置具體工作,他連忙向會議室走去。剛到門口,突然聽見響雷似的一聲吼:“不行!”


    他吃了一驚,往裏麵看去,隻見李三多和許瑞龍兩個坐在椅子上,對麵站著一臉鐵青的杜建平。劉思緲、郭小芬和蕾蓉三個人不知所措地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杜建平憤怒地說,“我昨天上午已經在會議上表態,案件到現在都沒有偵破,我負主要責任!撤職、查辦,我都認!哪怕回派出所當片兒警,我也不給他林香茗當什麽狗屁副手!”“這是命令!”許瑞龍聲色俱厲地說,“你服從也得服從,不服從也得服從!”杜建平氣得滿臉的麻子都漲了起來,湍流中的石頭一樣顫抖著,他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到了頭頂上,眼看就要摜警帽了。摜警帽在公安係統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摜之下,等於是自動退出警隊,連片兒警都做不成了。“杜處,請等一等!”身後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是林香茗。他走到杜建平麵前,站定,凝視著他那雙氣得像鬥牛一樣發紅的眼睛,慢慢地說:“杜處,案子至今破不了,責任並不在您,越是大案,偵破的時間越長,工作越需要細密,即便我帶的專案組將來把案子破了,也是您先前的巨大努力鋪好了路。”他停了一停,接著說:“而且昨天您雖然提出辭職,但許局長和李書記認為這個案子必須有一位經驗豐富的警官坐鎮,但是又不便朝令夕改,所以才讓我當專案組組長,您表麵上給我當副手,實際上整個專案組的指揮權還是在您手中,不信您可以問問二位領導。”香茗這一番話,雖然半真半假,但入情入理,不僅給足了杜建平麵子,於許瑞龍和李三多也是妥為周照,蕾蓉不由得暗暗嘆息,難怪他年紀輕輕就平步青雲,確實在做人上很有一套。杜建平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真讓他摜警帽,他也捨不得,當下虎著臉一言不發。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局長秘書周瑾晨匆匆走進了會議室,低下頭跟許瑞龍耳語了幾句,許瑞龍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然後皺緊眉頭對林香茗說:“香茗,高秘書來了,要把王軍帶走,你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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