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您更不必這麽內疚!感情的事,盲人瞎馬,願賭服輸!我失明了也是為了我愛的女人!我不後悔,更不遺憾!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麽做!


    他說,如果她懂得我,就離我遠遠的!好好地過她自己的生活!別用她泛濫的同情心來施捨我!折磨我!羞辱我!


    我如鯁在喉,卻百口莫辯。


    他說,你走吧!


    我看著他,難過極了,說,我們一定要像仇人這樣嗎?


    他冷笑,不然呢?難道像情人嗎!


    他一把推開手杖,起身,指著門,冷冷地,一字一頓,警告一般,說,從現在起,不準靠近我!不準招惹我!不準踏進這間房半步!否則——


    他說,後果自負!


    我看著他,良久,原來這些天裏的冷漠,本來已經是再好不過的表示,婉轉說來是:離我遠點兒!難聽一點兒就是:滾!


    是我太笨,沒有猜明白;不願意去信。


    我吸了一口氣,說,好的,大哥。


    他冷冷回敬,謝謝,弟妹!


    170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我推門而出,卻想起,錢至的話還未捎給他;又是難看,又是傷心,但還是折回他門前。我敲門,賭著氣,說,我不是來招惹你!更不是來接近你!我也沒踏進這房間半步!我過來隻是想告訴你錢至他被……


    我的話沒說完,門已被重重扯開,他立在門前,如同塌下來的天一般。他眼裏燃著一團冰冷的火,他說,你招惹我!


    我一驚,忙後退,我沒有!


    他說,我說過!後果自負!


    我未及再辯解,已被他一把拽進了房間。


    身後,是恰逢路過的劉媽隱忍的驚呼聲:大少爺……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將我拉扯著拽進屋子扔到了床上;未及我驚呼,他的吻已經落在了我的唇上,狠狠地,是掠奪,是報復,是隱忍,更是痛苦;我整個人如同虛浮在這個世界上一般,一切皆是空白。


    他一隻手將我的雙手狠狠地壓過頭頂,另一隻手卻又克製著溫柔地陷入我的細軟的發間。長期以來,矛盾的痛苦,衝撞著他,擠壓著他,不瘋魔,不成活。


    我掙脫不得,便狠狠地咬了他的唇,他吃疼地皺著眉,卻並不肯退縮分毫——那種腥甜的氣息,是他寸土不讓的決絕。


    我驚恐失措,卻漸漸淪陷。


    我望著他,眼中的淚光點點。


    他看著我,眸中的決心寸寸。


    ——你瘋了嗎?


    ——我瘋了!


    ——你不知道我是……


    ——我知道!但我也說過,若是我愛你,就是天王老子拉著你的手!我也會帶你走!不管你是程太太!還是李太太!不管你是未嫁雲英,還是羅敷有夫!你這輩子隻能是我的!別跟我說人倫!更別跟我提道德!我若要你!就註定要不了這些!


    ——你瘋了!


    ——那也是被你逼瘋的!


    身上的衣服,在他的手上碎成寸縷。


    那一刻,是驚恐,是猶疑,更多的是混沌,而這一切,在我望向他那雙黝黯的再也見不了天光的眸子那一刻,便成了認命。


    女人,總是傻的。


    千百年來,做的最嫻熟的事情,便是以身相許,情債肉償。


    如果,我的身體能彌補我曾給他的傷害,那麽任他予取予求;我一無所有,唯一所能供奉於他的,償還他的,也隻有這副我憎恨的、被傷害過的身體……


    我停止反抗的那一刻,他卻愣住了——你……


    我攀住他的頸項,憑著本能,笨拙地回吻著他的唇;這一刻,若是同過去割別的沉淪,我不想聽任何言語。


    我的眼淚滑落,他突然推開了我,將我重重按回床上,隔著距離,仔細地“端量”著;他的表情越冷靜,我就越難堪。


    他突然笑了,那麽輕薄,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程太太!


    我看著他,絕望如同籠中囚鳥,說,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他搖頭,手指輕輕地劃過我的鎖骨,說,程太太!你這可是在偷人!是在和你丈夫的長兄通jian!擱古代,會被浸豬籠的!


    他還是恨我的,所以,折磨我,羞辱我,便是他樂趣所在。


    我心裏長長一聲嘆息,笑,就義一般的表情,說,別說浸豬籠!就是下地獄!又怎樣?!


    可能,有人此刻跺腳在罵,薑生,你這賤人!你忘記涼生了嗎?你和這個男人翻雲覆雨、荒唐作樂時,涼生被你吃了嗎?!


    抱歉,那些以為我會以死相抵,一頭撞死的人,讓你們失望了;其實,我也讓自己失望了。


    很多事,往往是這樣,那情那境那人。


    就像沒有小九,沒有暗夜裏那個狹窄的小屋,我便不會迷途的羔羊般撞進這個叫程天佑的男人懷裏,喊了一聲——哥。入了他的心,迷了他的魂。


    因為涼生,我們依然會相遇,某個場合,相互點頭,然後,擦肩而過。


    同樣,我們也毫無機會在這個雨夜裏,同臥在一張大床,調調情,做做愛,不,其實我們隻是在聊天——比如此刻,一地碎衣中,我們倆躺在一起聊偷人通jian浸豬籠下地獄!


    所以,此情此景此人。


    這個叫程天佑的男子,他眼眸中絕望的黑,讓我的內疚心疼瞬間無限放大,願祭獻他我的身體——


    我悽然的笑,決然的話語,讓他愣了,但是,他迅速地收回心神,笑,下地獄也不怕?!就為這片刻偷歡?


    他搖頭,不忘挖苦,程太太!您這樣,會讓我覺得舍弟滿足不了你!


    看看吧!還有比你們更惦記涼生的人!時時刻刻讓我出床戲的人不是涼生,更不是涼生黨們,而是程天佑這隻神獸!


    我還沒來得及推開他,表示你再用他折磨我!這床戲我不拍了的時候,他突然一把扯開了我胸前的絲被,整個人欺了下來。


    他說,好吧!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171浮生若夢。


    就像一場夢。


    碎裂,浮於空。


    每一個碎片,都定格著一個瞬間;一幀幀,悲喜嗔癡,懸於時光懸崖。


    歷經風吹雨打,最初九死未悔的癡勇最終消弭,到最後,再也無人前來,萬死不辭地弔唁。


    這紅塵,癡男怨女,履冰臨淵的愛情。


    終不抵,浮生若夢一場。


    172三弟以後可得常回來!免得大哥對你思念太過,愛屋及烏就不好了。


    他從浴室裏,緩緩走出。


    走到我的身前,水珠從他的發梢滾落,貼著他冷峻沉默的臉頰,他將一件熨燙整齊的襯衫,放在我的眼前。


    轉身,拒人千裏之外的姿態。


    我低頭,望著他的衣衫,突然恍如隔世。


    我第一次穿他的衣衫,是十六歲。


    十六歲。


    時光竟然就這麽呼啦啦地飛走了,隻留下這百孔千瘡的現在。


    我抱著光潔的胳膊,隻覺得無邊的孤寂,眼淚不知道為何落了下來,落在床上,他的衣衫,我的膝前。


    一張柔軟的紙巾擱在我眼前,抬頭,是他沉默冷峻的容顏。


    突然,我抬頭,直直地盯著他——那一刻,一種很強烈的異樣感,可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但總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他轉過身去,說,今天……你忘掉吧。


    我一怔,看著他的背影,這雲淡風輕的話語!這潔身自好的姿態!簡直風霜高潔的楷模!不在腦門上刻下“貞潔烈夫”簡直對不起他!


    我冷笑,忘掉?難道今天有多麽值得記得嗎?


    我像被壞女人附身了一樣,走下床,繞到他眼前,倔強的將襯衫扔到他腳邊,身無所寸,看著他。


    他倒吸一口冷氣,轉身,背對著我。


    我冷笑,你倒是看著我!告訴我,今天有什麽值得記得?是記得您讓我欲罷不能,還是記得您的無能呢?大哥!


    永遠不要說一個男人“無能”!


    他被激怒,猛然轉身,回敬於我,弟妹!你再口無遮攔,我會誤會你欲求不滿、慾壑難填!


    我氣急,說,你!


    他挑了挑眉毛,說,還要我再說得難聽一些嗎?


    不要與男人比底線,他們壓根兒沒底線一說。


    我大概被氣糊塗了,豁出去了,說,好啊!我就是不滿!你倒是填啊!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而我,死撐著迎著他的目光,心裏卻有一種扯著舌頭勒死自己算完的感覺。


    他突然笑了,撿起腳邊的襯衫,放我的手裏,輕薄地打量了我一番,說,那也得你讓我有填的興致!可惜……嘖嘖!


    我心裏咆哮過千萬隻糙泥馬啊!


    就在我打算抱著程天佑一起跳樓同歸於盡算完的時刻,門外,響起腳步聲,匆匆踏在樓梯階上。


    劉媽聲音微微高起,她說,三少爺?!


    她大著聲音說,三少爺,您回來了。


    我直接呆住了。


    程天佑也愣了。


    我們兩人的眸光突然碰在一起,我迅速將他的襯衫穿在了身上,崩潰而狼狽——他回來了!


    這是我們倆誰都沒想到的!


    腳步聲未做停留便向了三樓。


    我仍然手足無措。


    他倒是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一冷靜,我就產生一種想去暴打他一頓的念頭——你這賤人!還妄想旁觀,就是捉jian也是一滅一對的!


    程指指衣帽間,極無辜,我愣了愣;他看了看我,那表情就是:喲,不滿意?好吧,我想想!然後,他又指了指床底,長眉輕輕挑了挑。


    這哪裏是幫出主意!這簡直是挑釁!


    房門外,再次傳來劉媽的聲音,她似乎是沒見過如此陣仗一般,聲音都有些抖起來,說,二少爺!錢管家!龔先生!


    我兩眼一黑,家庭聚會啊?也不是這麽個聚法吧!


    程天恩微微警惕而又疑惑的聲音傳來,他問原地不走的劉媽,你,怎麽會在這裏?!大哥呢?


    他原本是在隔壁樓和錢至“聊天”,從窗前突然看到涼生匆匆進了樓,喲西——宿敵回國了!熱鬧來了!他就立刻扔下錢至小冤家,飛速地趕了過來;誰知,樓前又恰逢從巴黎歸來的錢伯。


    錢伯看到劉媽的時候,似乎已經嗅到了什麽不好的氣息。


    劉媽還沒來得及回答出個像樣的答案來,就聽見三樓又陡起一陣下樓的腳步聲,然後,似是老陳的聲音。


    他一麵跟著涼生,一麵說,先生,您別這樣!您一回來就做出這樣的舉動,老人家得多傷心啊……話到這裏,他聲音微頓,似乎是看到了程天恩,忙喊了一聲: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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