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皺了皺眉,說:“我最近很忙啊,過一段吧。”他確實很忙,他六點就要出門派送牛奶,然後去超市上班,如果下了早班還要搭近兩個小時的公車去丁匯縣療養院看楊遠。


    念宣還是反常的安靜。


    棟天隻好說:“行啊,那等我找到工作再說。”


    他覺得心裏那莫名其妙的恐慌越發讓自己不安,可是卻再也不敢往下追究了。


    第58章


    周六棟天又出去逛了一圈,但還是什麽收穫都沒有,傍晚回去的時候看到念宣在飯桌上留了張紙條:“棟天哥哥,我有一個繪畫班的同學今天生日,我去給他過生日啦,晚一點回來,你自己吃吧。”下麵畫了個兩三筆成型的q版小人。


    棟天笑了笑,正準備下點麵條,電話就響了,是城南分局的幾個老同事叫他一起去喝酒,畢竟他出獄了,大家也想聚聚。棟天覺得有點難堪:自己現在和警察一起吃飯還真說不清什麽滋味。


    但是他還是去了,幾個老朋友見了他表示熱烈歡迎,老胡拍著他的肩問他最近有沒有找到工作?


    棟天苦笑,說:“難。”


    大家都是同行,深知棟天現在的處境艱難,於是長籲短嘆地安慰了幾句,隊長說:“棟天,你過兩天到局裏來,我給你做個擔保估計工作會好找一點。”


    其他幾人也說如果有遇到什麽好工作一定替棟天介紹,順便把棟天誇了一通說他居然願替朋友頂罪坐牢這麽重義氣之類之類。其實大家都隱約地猜到了棟天和憾生的關係,隻不過心照不宣罷了,說出來大家都尷尬。


    棟天覺得十分窘迫,幸好李城替他解圍說行了行了,別提那些衰事了,喝酒喝酒。


    喝完酒散夥後,李城和他走了一段,問他:“棟天,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棟天說:“什麽怎麽辦,趕快找個工作唄。”


    李城帶著嘲笑的口氣問他:“你不是現在還和陸憾生一起過日子吧?”


    棟天應了句:“是啊,不行嗎?”


    李城躊躇了片刻,說:“棟天,我說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不過我還是想勸勸你,我們當兵的時候就是兄弟,你各項成績都比我好,工作能力也比我強,本來前途一片光明的,你看你自從和陸憾生攪和在一起後辦過什麽清楚的事了?本來都要結婚了又和女朋友分手,陸憾生再好也是個男人,還能比你那女朋友好了?你不知道你和那女孩子交往的時候局裏有多少人羨慕你,人家又漂亮又溫柔家裏條件又好,你那時要結了婚現在小孩子都會說話了。哪,後來又把工作辭了,再接著又替陸憾生坐牢,我看你是神經出問題了!你現在搞得這麽落魄,還想再墮落下去嗎?”


    棟天淡淡地說:“你不懂。”


    “我當然不懂。”李城幹笑兩聲,說:“你喜歡男人我怎麽能懂?我看你以前很正常的嘛。”


    棟天不吭氣了,李城有些愧疚地勸道:“我說錯了什麽你別放心上,我也是見你現在這樣挺著急,你也不能再這樣混混沌沌地過日子了,你說是不是?”


    棟天還是一言不發,李城隻好說:“我有看到什麽適合你的工作就介紹給你,你也別太沮喪。”


    棟天點點頭,道了謝。


    李城拍拍他的肩,說了些鼓勵的話,然後搭了個的士走了。


    初秋的夜風十分涼慡,棟天本來沒喝多少酒,被風一吹就更清醒了。他從大排檔一路走回去,仔細思考李城說的話。


    他在想自己這樣的盲目的迷戀憾生,這樣不顧後果地為憾生付出,到底是為了什麽?他對自己說:他為了和憾生在一起。


    可是真的能永遠在一起嗎?棟天懷疑了,他們沒有法律約束,也沒有愛情結晶的維繫,有的隻是年深日久的壓力,來自自己本身,也來自外界輿論。而來自外界的壓力再可怕都能承受,他對自己的信念也前所未有地堅定,可是他對憾生沒有把握,憾生讓他太不安心了,讓他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傷感。


    他滿懷心事地回到家,在上樓梯時聽到上麵傳下熟悉的腳步聲伴著說話聲音,他想開口叫憾生,可是卻突然打住了,因為他聽到了一段很輕聲的對話——


    “小叔叔,我看你還是快一點和棟天哥哥談談楊遠的事吧……”


    “他現在剛出來,很多事都不順心,過一段再說吧。”


    接著是更小聲的嘀咕:“你老瞞著他去見楊遠,他知道了會生氣的。”


    “所以我叫你管住你的嘴巴嘛,以後我會找機會和他說……”


    “……哦,知道了……”


    隨著一陣鑰匙碰撞的聲音,閣樓的門開了,又“砰”地一聲關上了。


    棟天退下了幾層樓梯,然後轉身往樓下走,沒有氣憤,是身心俱裂的悲哀,沒有無奈,是無窮無盡的絕望。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像以前一樣抱緊憾生哭著挽留;不知道是不是該像以前一樣惡狠狠地威脅憾生;不知道是不是該像以前一樣跪在憾生腳下苦苦哀求。可是軟的硬的,他都試過,結果都是一樣的。


    “棟天,對不起,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他的。”


    這句話,椎心刻骨。


    他一個人毫無目的地遊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痛哭一場,最終他狠命止了淚,裝做什麽都沒有聽到,若無其事地回到小閣樓,沖那個在黑暗中等他的人笑了笑,說:“城南分局裏的同事叫我一起去喝酒,回來晚了。”


    憾生低聲抱怨了句:“怎麽喝到這麽遲?念宣早就睡了,我又不敢開電視吵她……”


    棟天說:“你也早點睡嘛,明天還要那麽早起來。”


    憾生靠近他滿是酒氣的嘴唇吻了又吻,柔柔地說:“我不見你回來不是不安心嘛。”


    棟天的眼淚又要掉出來了,他盡量不露聲色地掙開憾生,說了句:“我去洗漱一下就睡了,你先睡吧,今天沙發讓給你。”


    憾生點點頭,絲毫都沒有察覺出什麽異樣。


    第59章


    接下來的日子,棟天過得越來越壓抑,裝得越來越不自然。憾生星期一下早班,卻到了晚上十點多才回來,棟天問:“你去哪裏了?”


    憾生說:“我去了趟牛奶直銷部,問問他們批發價能不能再便宜點。”


    棟天不想質問他怎麽會談到這麽晚,隻是淡淡地說:“那早點睡吧。”


    楊遠已經到了末期,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惡劣,憾生整日憂心如焚,也沒有心思去猜度棟天在想什麽。


    星期三又是下早班,憾生還是到了晚上十點多才回來,棟天問:“你去哪裏了?”


    憾生說:“今天加班。”


    棟天去超市找過,知道憾生準點下班了,可是他覺得拆穿這個不聰明的謊言沒有意義,他想要憾生像以前一樣坦白,於是說:“憾生,你沒有必要覺得欠我什麽,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為難。”


    憾生一心苦悶楊遠的病情,隻是心不在焉地靠上去吻了吻棟天,說:“你這豬頭說什麽話啊?親一個,早點睡吧。”


    棟天摸了摸他的臉,忍著那聲嘆息,含糊地應了聲:“嗯。”


    星期四憾生下晚班,棟天沒有再去外麵找工作,他一個人在家呆了一天,吃晚飯的時候,他接到一個電話。


    對方說:“喂,憾生,我是楊順姐。”


    棟天說:“我……不是憾生。”


    “那,請叫一下憾生好嗎?”


    “他不在,他今天下晚班,要很晚才回來。”


    “那您……”


    “我是他朋友。”


    “那您幫我傳個口信吧,你告訴他他昨天從茉舟帶過來的小黃瓜魚挺好的,丁匯這裏沒賣這麽新鮮的,叫他明天再買點過來吧。”


    “行。”


    棟天放下話筒,目光散了。他知道楊順是誰,憾生和他提及過,那是楊遠的姐姐。楊遠家的人一向強烈反對楊遠和憾生在一起,而自己坐牢這一年多裏,他們兩個人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


    總之,念宣不再排斥楊遠,連楊遠家人都承認他們倆了,他們還有什麽阻礙呢?


    唯一的阻礙,就是你林棟天了。


    晚上憾生回來的時候,棟天已經倒在床上睡了。憾生輕手輕腳地洗漱完後爬上床睡在棟天身邊,還不忘在他臉上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留下了一襲薄荷牙膏的清香。


    其實棟天一晚都沒有睡,憾生躺下後沒多久他就轉過身子,在黑暗中望著憾生,望了一晚。憾生累壞了,躺下後就睡得沒有知覺,根本不知道身邊的人傷了一晚的悲苦,流了一晚的淚水。


    棟天想起了自己坐牢那段時間,還天真地以為憾生一直都屬於自己一個人,其實那一年多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讓憾生和楊遠重新來過。


    他抬手想摸摸憾生的臉,又縮了回去。


    他曾經懷疑過憾生對他是愛情多一點還是感激多一點,可是現在毫無疑問了,憾生對楊遠是愛情,對他林棟天,是感激。


    他不想這樣,可是改變不了,不屬於自己的人,總有一天要離開的。還能在一起過多長時間?一周,一個月,還是半年?難不成還要等憾生受不了這左右為難的局麵再哭著對自己說對不起?


    棟天一大早就起床為憾生做早飯,他還記得憾生第一次在這個小閣樓過夜之後,他做了玉米粥給憾生吃。


    憾生忘了,他稀哩呼嚕地吃了兩碗玉米粥,然後匆匆地開門要趕去上班。


    棟天拉住他,鼓起勇氣說:“憾生,今天你下早班,早點回來。”


    憾生躊躇了片刻,搜腸刮肚地找出個理由,他說:“那個小田姐你還記得吧?她今天有事,叫我幫她頂一下班。”


    棟天說:“可不可以拒絕她?我今天想要你早點回來。”


    憾生幹笑兩聲,“這不太好吧?”說完見棟天眼裏閃過一絲自己怎麽也無法形容清楚的情愫,憾生心虛了,想起這一整周都冷落了棟天,他吻了吻棟天,柔聲勸道:“我盡量早點回來,好不好?”


    棟天不再吭聲了,憾生拉了拉他的手撒嬌說:“那我下次拒絕她好不好嘛?”


    棟天點點頭。


    憾生鬆了手,回頭下了樓梯,在拐彎角的地方抬頭溫柔地看了眼棟天,說:“今天星期五呢,晚上我趕不及去碼頭接念宣,你記得去接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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