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公子策轉身而去,隻留下九兒一個人站在原地,夜風的冷透徹肌骨。


    九兒不懂自己是怎麽回到華昭宮的,孑然一人坐在宮外的台階上望著星稀的夜空,視線落向一旁光禿禿的石榴樹,心裏空得好像無所剩。


    霧水淋人,直到東方翻起魚肚白,九兒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上的星辰已經消失不見,想從台階上站起來兩條腿已經麻木,微微一動便摔在台階上,狼狽極了。


    好不容易才從台階上站起來,九兒想往裏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娘娘……”


    九兒一轉身就看見香令拖著一身的鮮血從晨光中走來,身子一凜,九兒呆了下才趕忙跑過去扶住香令差點倒下的身體,“你怎麽弄成這樣?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沒回來。”


    “娘娘。”香令整個人無力地跪倒在她麵前,半身的宮女服已經被鮮血染透,還是不管不顧地抓緊她的雙手著急地說道,“娘娘,你聽奴婢說,容妃可能想對小世子下手,不過現在還沒事,您別憂心。”


    “你說什麽?”九兒驚愕,見她一身血又道,“你等等,我差人去請禦醫,你撐著,有事等身子好了再說。”


    “別,別……”香令緊攥住她的衣袖阻止她離開,虛弱地說道,“娘娘,奴婢是撐不過去了,你聽奴婢把話說完……”


    九兒斬釘截鐵地道,“別犯傻,怎麽會撐不過去,你等我叫人。”


    香令之死(13)


    見九兒固執,香令索性自顧自地說出來,“江如練說容妃發現這麽多年給世子吃的糕點都進了小明德的肚子裏,其實世子根本不嗜吃,所以容妃抓小明德來盤問是不是世子一直是假裝的,可小明德嘴緊什麽都不肯說,最後……最後被折磨死了……”


    九兒生生頓下腳步,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香令連跪都撐不下去,不支地趴倒在地,疼痛地喚出一聲,九兒急忙向前坐到地上,用盡力氣把她抱起來讓她枕到自己腿上,香令身上的血立刻沾到她衣裳上。


    仿佛是怕自己一口氣說不完會死一般,香令焦急地抓著她的手說道,“娘娘,聽江如練所說,世子爺這麽多年貪吃好玩的性子說不定是假裝的,容妃想百般試煉世子……”


    公子念辰是假裝的?這個訊息讓九兒如遭雷擊,怎麽都反應不過來。


    “奴婢同江如練說上話後本來是想就回到娘娘身邊的,可正巧世子爺又積了食去禦花園玩耍,奴婢偷偷跑過去看,沒想到青歌竟把世子爺叫到一旁拿出一瓶藥,跟世子爺說是鶴頂紅,能治積食……世子爺竟然想都沒想就要去吃……”


    “你慢慢說,你慢慢說。”九兒臉色蒼白地說道,顫抖著手去擦她嘴邊溢出的鮮血。


    “奴婢怕來不及說就去了。”香令躺在她懷裏虛弱地撐起一個笑容,又急著說下去,“當時奴婢一急就衝過去把藥扔了,娘娘,您所猜不錯,青歌根本不軟弱,她會武功,是她把奴婢傷成這樣,您以後要千萬小心她……”


    “好。”九兒看著自己滿手的血汙,眼前被淚水模糊了。


    香令之死(14)


    “世子爺連鶴頂紅這種劇毒都想吃,可能是容妃看走了眼,世子爺不是假裝的,奴婢想……奴婢想世子爺一時半會不會出事的。”香令有條有理地說完,伸著手去抓她的袖子,鬆了口氣,“奴婢總算說完了……”


    “為什麽?”九兒哽住嗓子,“為什麽要為我做這麽多?蕭良辰根本不知道你是個舞姬,你不是蕭良辰的人。”


    香令眼裏流露出一抹詫異,緊接著是釋然,“原來娘娘早就知道了……那為什麽還留著奴婢?奴婢真的沒看錯,娘娘是個心善的人。”


    “香令……”


    “娘娘,你真得對奴婢有大恩,奴婢早說過的……”香令努力地睜著雙眼,虛弱地說道,“奴婢的雙親就是住在秀水街,奴婢的娘一直身體不好,那次人都快走了,奴婢沒有錢拿回去。是娘娘和小末姑娘那時把聘禮送給大家,奴婢的爹賣了聘禮有了錢才搶回我娘的一條命……”


    九兒泣不成聲,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為什麽不早說。”九兒懊悔地低下頭,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一直在防著你,一直想查出你是誰的人,為什麽不早說……”


    “得人恩果千年記,這個道理奴婢還是明白的。”香令含著一嘴的血含糊不清地說道,望著東方的魚肚白越來越明亮,香令猛地仰起身子湊到她耳邊嚅動著嘴不停說著,不停說著。


    九兒身子驀地深深一顫,啞著嗓子呢喃,“香令,是我對不住你,你根本不需要為我做這麽多。”


    “娘娘……”


    忽然,九兒腿上一沉,香令仰倒在她懷裏,闔上了雙眼,再沒睜開過。


    天明霧散,昨夜已去。


    香令之死(15)


    天一亮,江如練奉命出去辦事,出湘宜宮才沒多久迎麵撞上一個宮女,隻聽乒桌球乓的聲音在這樣的早晨裏顯得格外清脆響亮,最近連連晦氣大早上又碰上這事,江如練正要開罵,麵前的宮女就叫嚷起來,“好啊你,你竟然把給華妃娘娘的補湯給砸了。”


    華妃娘娘。


    江如練雙眉一皺,又聽那宮女得理不饒人地說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太子最寵的就是我家娘娘,不成,你把補湯砸了我可交待不起,你跟我回華昭宮,聽候娘娘發落。”


    江如練望了一眼周圍,隨意跟她辯駁幾句便跟著宮女走進華昭宮,進到偏殿前那宮女便大聲地喊道,“娘娘,有個不知死活的奴才撞翻了奴婢剛剛端來的補湯。”


    “讓他進來。”一個有些疲憊的女聲從裏邊傳來。


    江如練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看著身旁那個張牙舞爪的宮女退下才走了進去,雙膝跪倒在地行大禮,“奴才叩見華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身。”


    江如練躬著腰慢慢站起身,一眼就看到麵前的地上,香令躺在一床被子上,身上換了幹淨的衣裳,看起來清清白白的,沒有血跡沒有傷痕……


    再往前看去,江如練見一個全身著素白錦鍛的女子坐在椅子上,雙眼微紅,麵容蒼白。


    在宮裏多年江如練早已學會察顏觀色,見華妃居然為一個宮女穿素服,多少明白自己被叫到華昭宮來的目的。


    在她還未開口前江如練就主動地低聲說道,“青歌把小世子交給奴才,奴才送世子到湘宜宮再回到禦花園時,香令當時已經沒剩多少氣了,她躺在地上裝死,奴才引開青歌,才讓她拚著一口氣回到娘娘身邊。”


    ————————————————


    要12點了,我去睡了,還在等的也睡吧。


    親我(1)


    香令拖著一身血從晨光中走近她的情景還在眼前,九兒不敢想像香令是憑什麽樣的毅力在奄奄一息前回到華昭宮,就為了給她報念辰的訊息。


    “江如練,你是香令認定的,本宮不拿你當外人。你認為小世子繼續留在湘宜宮會不會有危險?”好半晌,九兒才悠悠地問道,左手疲累地撐在額頭上。


    江如練把頭埋低,語氣平淡地說道,“其實青歌給世子爺吃的並不是鶴頂紅,她隻是奉容妃的命試探世子爺,是香令太急燥枉送性命。容妃隻是在懷疑世子爺,若他是真癡,容妃還要倚仗於他,奴才以為,世子爺暫時不會有性命之尤。”


    枉送性命……


    九兒盯著眼前的人,江如練所說同香令沒有什麽出入,他真是如實所說麽?


    “那你覺得小世子是真癡還是假傻?”九兒又問道,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如練砰地跪地,頭狠狠磕向地麵,“奴才隻是個下作的人,參不透個中原由,請娘娘恕罪。”


    “是嗎?”九兒語氣漠然,“據本宮所知,你跟在容妃身邊多年,容妃沒少給你好處,你怎麽會為香令送的一些銀兩就倒戈相向,這可是稍有差池就會送掉性命的事。”


    她無法相信江如練的忠誠,剛剛才說了幾句話就聽出江如練句句謹慎,滴水不漏。


    聞言,江如練跪在地上錯愕地抬起頭,訝然道,“娘娘不知道嗎?奴才還以為香令是奉娘娘的命……”


    話到一半又止住口,江如練臉上劃過猶疑,九兒說道,“說下去,別吞吞吐吐的。”


    江如練又低順地埋下頭,“是,奴才是貪財,可為幾個錢掉腦袋的事奴才也不會幹,是香令她……答應同奴才暗地裏來往對食……”


    親我(2)


    九兒抵在額上的手驀地一顫,剪得圓滑的指甲狠狠劃過額角,泛起一絲疼。


    “香令她……跳起舞來很好看,奴才在宮裏這麽多年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兒……人都死了,奴才不想毀她名節,娘娘您聽聽也就算了。”江如練語氣顫巍地說出來,十指緊緊壓在地上,不像是假裝。


    九兒說不出心裏是難堪還是悲憤,香令為了拉攏江如練居然與他對食,都是為了她,都是為她……


    從椅子上站起來,九兒一步步走到香令麵前,手指撫到她慢慢變冷的臉上,喉嚨像被什麽堵住聲音嘶啞,“江如練,你多少年紀了?”


    “回娘娘,奴才三十有七。”江如練回道。


    “香令才十八,她才十八,你怎麽可以……”九兒喃喃地說道,她才十八歲,還沒嫁過人,沒生過子……就為了記一場恩果就把自己置到這般田地。


    眼淚滑過麵頰,淚水如燒般灼燙。


    江如練悄悄地抬起頭,看著眼前一身素服的女子跪一臉悲戚地坐在香令身旁,慢慢說道,“奴才總算明白香令為什麽肯為娘娘付出一切了,奴才願代香令侍候娘娘。”


    九兒抹掉臉上的淚看向江如練,語氣有些冷,“本宮不是在博你的同情。”


    “奴才在她麵前發過誓要忠於娘娘,娘娘也許覺得奴才配不上香令,可奴才卻是真心待她的,對她說過的話奴才拚死也要做到。望娘娘成全。”江如練往地上磕著頭。


    以往見到江如練隻覺他尖嘴猴腮,仿佛包藏滿心的陰險詭計,現在聽來卻如此憨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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