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犯人麵目猙獰地瞪了她一眼,像是惱她打擾了好眠,隨後翻個身麵靠裏側又睡過去。


    九兒驚魂未定地爬到牢門邊,貼著牢門坐下來,仿佛這樣有危險她就可以第一時間衝出去。


    這一晚發生太多的事,多到她一直有種雲裏霧裏的錯覺,好像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大火燒了整艘船,艷娘死了,蝶起也死了……


    柳池告訴她這一切全是公子策所為,柳池要強占她……


    然後公子策來了,他殺了柳池,殺了陰毒麵像極他的柳池。


    後來呢,後來被女兒樓的姑娘撞破,她就被送到衙門了。


    她季九兒倒了十八輩子的黴,什麽事都給她遇上了。


    九兒每天都麵對著同一牢房裏刻個yin字的女犯人,每天麵對著跟豬餿水一樣的飯菜,這樣生活了兩三天後,九兒強打起精神叫住前來送飯的獄卒,“這位小哥,怎麽大人不再提審我了?”


    “雨亭湖大火的事現在整個上陽城都傳得風言風語,大老爺哪管得上你這案子。”


    獄卒沒好氣地說道,手裏舀了兩碗飯在牢門外,另一個女犯人突地撲過來擠開九兒隔著牢門去抓飯碗,如狼似虎地吃起來。


    九兒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摸索出身上的銀袋子,從裏倒出一錠銀子給獄卒,“這是我孝敬小哥的,小哥拿去買點下酒菜。”


    聞言,女犯突然停下狼吞虎咽,抬起頭貪婪地盯著她手裏的袋子。


    九兒忙將袋子放到身後,女犯一個猛撲將她撲倒在地,死命地抓她的手臂要搶銀子,九兒也是一陣拳打腳踢,“你做什麽,這是我的!”


    家破人亡(3)


    牢門被打了開來。


    獄卒一腳踹開撲在她身上的女犯,大聲呼喝,“活膩歪了?在我麵前打架滋事?”


    一轉眼,獄卒又像換了一張臉笑眯眯地麵向九兒,眼裏露出同女犯同樣的貪婪,“姑娘,你沒事吧?來來來,跟我出來說話,我給你換個地方呆吧,保管你住得舒服。”


    九兒更加用力攥緊讓獄卒見風使舵的銀子,跟著他出了門,“換地好說,小哥,我這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你說?”獄卒笑得臉上能開出一朵花來。


    “我想讓我小妹來看我一趟。”


    獄卒臉上的花立刻枯萎,為難地皺成一團,“哦……要我傳個訊啊。”


    “小哥你就幫幫忙。”九兒在女兒樓早見慣這副貪得無厭的嘴臉,心疼地又拿出兩錠銀子放到他手裏,“我就是讓我妹來看看我,到時還有小哥的好處。”


    九兒隨口胡謅著,她必須要把錢親自送到小末兒的手上,要讓獄卒送八成就是桌上酒肉,這袋子裏還五六十兩,怎麽著也夠娘買一副續命的藥。


    看到銀子,獄卒眼睛立刻發了光,連連點頭,“那你就等著,等著吧。”


    可是還沒到晚上,九兒等來另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我去過你家了,你家正辦喪事呢,說是你娘昨晚上走了,你妹怕是不能過來見你了。”獄卒拋著兩錠銀子一臉懶洋洋地說道。


    “你說什麽?”


    臉突然間煞白,九兒拖著沉重的鐵鏈緩緩站起來,聲音忽然間啞了,“小哥,這話不能隨便說,是不是你不想上我家給我妹傳個消息……”


    家破人亡(4)


    “你這話怎麽說的,我拿了銀子自然替你辦事。”獄卒收起銀子,貪婪地瞅著她,“你家是不是就兩間茅糙房?外麵還圍一些破籬笆柵欄?現在在你家看熱鬧的人吶多不勝數,可憐你娘連口像樣的棺材都買不起,姑娘,要不我再替你跑一趟?給你妹妹捎點銀子好辦身後事?”


    九兒呆滯地站著,身子一寸一寸涼下去,透進骨頭。


    “侯爺到!”


    一個響亮的喊聲直傳到陰暗的牢裏,隻見一身形修長的男子形色匆匆地跑過來,身後跟著一堆下人,獄卒見狀忙跪下來,“糙民叩見侯爺。”


    “還不開門。”蕭良辰大手一揮。


    “是是。”獄卒忙不迭地開了牢門。


    蕭良辰一襲深紫長袍,梳齊的青絲落肩,玉冠綰髮,身攜玉佩,怎麽看都與這種骯髒的地方格格不入。


    蕭良辰一衝進牢房就抓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道,“怎麽回事?你怎麽被送到牢裏來了?要不是我到女兒樓去找你,都不知道你出事了,你也是,出事了怎麽不讓人捎個信給我。”


    九兒一動不動任他抓著,蕭良辰更加急火攻心,“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受苦了?有沒有被打?”


    “他說我娘死了。”九兒終於出聲。


    “啥?”蕭良辰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娘死了,蕭良辰,我娘死了!”九兒大叫起來,反手抓著蕭良辰指向那個獄卒,“你問他,他是不是在騙我?他肯定在騙我,我娘好好的人怎麽能死了呢,你快問他啊!”


    蕭良辰一眼橫掃過去,獄卒嚇得跪倒地,“糙民不敢有所欺瞞,這位姑娘給我的地址的確死了一位叫季王氏的人,膝下隻有一個十歲的女孩在操辦喪事,隻買了些紙錢燒,連棺材、孝布都沒有。糙民句句屬實,請侯爺明察秋毫。”


    家破人亡(5)


    “婆娘……”蕭良辰安撫地穩住她的肩,讓她別再急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九兒整個人早已方寸大亂,“你不是侯爺嗎?你讓他們放我回去,蕭良辰,你讓他們放我回去,我就回去一趟。”


    “婆娘,上陽城是三不管的城池,我是西郡皇朝的侯爺無法幹涉。”蕭良辰微駝著背歉意地看進她的眼裏,“不過來這之前,我已經寫了封文書去城主府,隻要城主那溝涉好就能放你出來。”


    “城主?那個至今沒有人見過的城主?那我還有什麽指望能出去?”九兒滿心絕望,“蕭良辰,你這侯爺怎麽會這麽無能!”


    “是,是我無能,你別再急了。”蕭良辰心疼地捧起她的臉,“婆娘,你哭出來會好點。”


    “我都沒有見到娘親,我哭什麽?”九兒一把甩開他的手,字字力竭,“我要見我娘啊,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小末兒一個小孩子怎麽辦?”


    “我會把小末兒接到我府裏照顧。”蕭良辰盡量低聲下氣地同她說話。


    照顧……


    九兒猛然想到公子策,計從心來,連忙拉著蕭良辰說道,“你幫我去找公子策,他是上陽城第一公子,和官府素有交涉,你讓他跟官老爺說放我回家一趟。”


    “他不過有兩個臭錢而已。”蕭良辰一提到公子策便沒了好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道,“我蕭良辰還在這裏,用不著去求公子策。”


    “不是求,是交易!”九兒字字咬得嶄釘截鐵,一抹絕望埋進眼底,“讓我回家一趟,像收養雲蘇一樣照顧小末兒一輩子。你告訴他,隻要他辦妥這兩件事,他想要的我就給他,我甚至可以讓他高枕無憂。”


    我娶你過門(1)


    “高枕無憂?”蕭良辰不解地重複她的字眼,“你和公子策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跟他說他自然會明白。”九兒連連推他,“快去快去,算我求你,一定要幫我把話帶到。”


    蕭良辰一頭霧水地被她推離。


    蕭良辰一走,九兒整個人癱軟地摔坐在地上。


    娘死了。


    她為娘入的青樓。


    她在花樓裏幹了這麽多年的粗活。


    她可以低頭開口去和自己最重視的髮小借錢。


    她拚了命地練舞隻為賣初夜。


    她用那袋讓她噁心的銀子去討好獄卒。


    這些都隻是因為娘在,她做多少也不會喊苦喊痛認命,現在娘沒了,她唯一的支撐沒了,這麽多年的信奉一夕之間崩塌無存。


    回頭想想,她在青樓這麽多年給家裏帶來過什麽麽?不過還是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娘還要為了她硬是熬著身子撐下去……


    也許,娘早就熬不下去了……


    現在的她,還能為家裏做些什麽?


    “砰砰砰——”


    牢門被人從外麵重重地拍打,九兒抬起頭,一個穿著獄卒服的人扯著嗓子問,“你就是季九兒?”


    九兒點頭,獄卒的聲音立刻壓低下來,“公子策公子讓我給你傳個話,問你如何讓他做到高枕無憂?”


    這就算是答應她的交易了?


    九兒苦笑,一字一字道,“你去拿一份認罪書,我畫押,我認罪。”


    獄卒點點頭,隨即離開。


    背靠在牆上,九兒忽然覺得鬆了長長的一口氣,以後再也不用她無力的努力了,小末兒有一個好的去處,娘也會安心,她也不用再拚命了,不對,是命已經拚掉了……


    “原來,這就是你以為我想要的。”


    九兒錯愕地向外看去,一雙一塵不染的白靴在牢門外緩緩步入她的視線,頎長的身影有種說不出的陰沉。


    ————————————————


    2月27日更新完畢。


    我娶你過門(2)


    是公子策。


    “你會來是答應了我的交易嗎?”九兒扶牆站起來,手腳上的鐵鏈哐哐作響,平白給死寂的牢裏添出一點聲響。


    “什麽交易?我收養你妹妹,你替我頂罪麽?”公子策站定在牢門外。


    九兒驚了下,他怎麽這麽輕易便說出來,她看向另一個女囚犯,卻發現她蜷縮躺在角落裏,應該是睡著沒聽到他們的話。


    “上陽城的律法,殺人者償命。”


    “死的不是你不就行了?”九兒兩隻手揉在一起,“我就是能出去憑一己之力也沒法好好把小末兒養大,還不如以命換她一個好命。”


    “不如我們來做另一個交易。”公子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她,“你季九兒,同我成親,我保證你安全無虞地出這牢門。”


    “什麽?”九兒驚呆地張著嘴。


    “娘死於癆病,淪落風塵的姐姐犯下死罪,你妹妹這輩子都逃不脫你們附加給的難堪和枷鎖。”


    “……”


    不得不承認,他說得都是事實,她想替公子策頂罪不過是逃避,逃避妹妹以後的人生同她一樣灰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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