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後,心底的愧疚足以將她吞噬,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製止這種痛,隻好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跪在浮雲殿前,仿佛這樣才能減輕那越來越空洞的心。


    “尊主,您起來吧?已經跪了有十日了,再這麽下去您會支持不住的。”綠水在一旁焦急的勸著。


    “……”她卻全然沒有反應。


    “主上若是在,也不願見您如此的。”


    “……”


    “尊主!”


    綠水長嘆一聲,她已經勸了很多次,天音卻全然聽不進去,仿佛神魂已經出了竅,再也收不回來。


    “尊主已經跪了有十日,再這樣下去身子鐵定是受不了的。二皇子,求您幫我勸勸尊主吧?”綠水求助的看向一旁的靈樂。


    靈樂瞅向那道纖細的身影,單薄的似是一陣風便可以吹走似的。明明已經支撐不下去,卻仍是立得筆挺。他揮了揮,示意綠水下去,自己卻在天音旁邊站定。


    半會隻覺得旁邊一道清風而過,接著一聲悶響,天音旁邊直直的跪下了一道身影。天音心頭一驚,不禁轉頭看向旁邊的靈樂,卻見他已經緊挨著自己跪下,如她一般麵向著浮雲殿的方向。


    見天音看過來,他也不解釋,隻是自顧的跪著,似是跟她耗到底一般。


    天音緊了緊身側的手,終是忍不住開口:“為何?”大病初癒加上十多天未曾開口,她的聲音沙啞得辯不清。


    可靈樂聽到了,卻隻是回她一個清風般的笑容,指了指浮雲殿道:“我也是師傅的徒弟,師姐都跪了,我做師弟站在一旁看著,豈不是大逆不道。”


    天音臉色沉了沉,心底卻是如刀割一般巨痛:“你不明白!”他不明白,她才是害死師傅的罪魁禍首,她這樣做不是為了盡孝而是為了贖罪。


    “可我卻明白,師父他是真心疼師姐的!”靈樂緩聲道:“師姐可知道師傅出關後對我說了什麽嗎?”


    天音疑惑的回頭。


    “他說自己最慶幸的是能收師姐為徒。”


    “……”


    “他說無論別人如何說,天音是他緣德的徒弟,以前是永遠都是。”


    “……”


    “他說讓我告訴你,不能護你一生,是師父的食言。”


    “……”


    “他說若是你回來,讓我好生護著師姐。他走了,師姐在這個世上,就真的已經一無所有了。”


    語落,她已是淚如雨下。師父在最後一刻還替她打算,可是自己都從未替他想過半分。


    靈樂不由的抬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跡:“所以……被師父如此看重師姐,若是因為長跪而病倒的話。師父肯定也是走得不安心的。”


    第十章


    019


    靈樂如今是越發的尋不著人了。他生性頑皮,性子不定,以往四海三界到處竄也是常有的事。可如今卻隻整日的往青雲山跑,雖說他是青雲弟子,回師門也無可厚非。可是誰都知道,如今他去青雲卻隻是為了見那突然冒出來的師姐。


    偏偏母後思他心切,幾經招喚都尋不著人,衍歧隻得親自來逮人,卻在寢宮裏撲了個空。尋問仙婢才得知,他竟又去了青雲。思起天音,衍歧不竟又擰折了眉。


    前陣子聽司藥說,天音已尋著靈器,雖說是靠靈識識物,卻也終究是看得見了。她的眼睛,雖說不是因他而瞎,卻也終是他的過失,如今“復明”也算是鬆了口氣。但靈樂斷不能跟她有什麽牽扯。


    轉身正要前去逮人,卻聞得背後傳來一聲詢問。


    “衍歧,這麽急是上哪去?莫非是趕著去會你那心尖上的鳳鳴仙子不成。”


    一席紅炎似火的身影,倚在殿外樹下,一臉的調笑。


    “炎麒?”見是多年的好友,衍歧停下腳步,問道:“你怎麽在這?”


    “還不是你家靈樂那小子!”炎麒指了指殿內道:“約好與我切磋,這會又尋不著人。難得見他慡約,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衍歧有些驚訝,炎麒生性乖張,卻獨好武,他已經習慣他三不五時的找人比試了,沒想到這回居然找上了靈樂:“他去了青雲。”


    “青雲?”炎麒到有些好奇了:“他去那做什麽?瞧你這樣子,不會剛好要去逮他吧?”


    衍歧嘆了一口氣,似是對這個弟弟沒有辦法。炎麒就知自己猜對了:“正好我跟你同去,我也好些日子沒去青雲。聽說她……回來了?”


    衍歧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眉頭緊皺了幾分,臉上浮現幾絲煩悶。


    以炎麒和他的交情,自然知道他煩的是什麽,走了過去一邊道:“到是好些日子沒見到那丫頭了,聽說人間走這一遭,性子到是收斂了不少,變得溫順多了,可是真的?”


    他騰起雲,突然想起天音低眉順目喚他太子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下更加的煩悶:“興許是吧!”


    “看樣子你還是很有意見啊?”炎麒繼續取笑道:“當真這般討厭她?”


    討厭?


    衍歧抬起頭看向他一臉調笑的臉諷刺道:“當年與她打得最多的,可是你。”


    “那可不同!”炎麒搖了搖頭,當年天宮中他與天音是出了名的不對盤,常常一言不合便會打起來:“我與她純粹是為了切磋,跟討不討厭完全扯不上關係。況且我也沒羸過不是。”


    衍歧冷聲:“你若不是顧及她的身份,怎會每次都輸與她。”炎麒的實力怎麽樣,他可是一清二楚,否則父君也不會派他守護仙界與妖界的分界河。


    語落,炎麒突然卻腳下一頓,轉頭一臉新奇的看著他,仿佛發現了什麽大事一般:“你……不會以為我以前一直讓著那丫頭吧?”


    衍歧也停了下來,看他一臉震驚的樣子,不是嗎?


    炎麒有些尷尬的抓了抓頭,淨白的臉上竟飄出幾絲紅暈:“當年的確是我……學藝不精。你也知道她師承……隻是如今……定然不會再輸給她。”


    衍歧有些吃驚,他一直以為當年炎麒屢屢輸給天音,是因為顧及天音的身份,卻不想他完全沒有相讓過。他竟一直沒有看出來?他突然覺得無論是以前的天音,還是現在的她,讓他都有些看不清了。


    細想以前的她,想要找尋那些被他忽略的真相,卻除了厭惡外,再沒有其它情緒。


    一路無語,不到半刻,他們已經到了青雲,在他眉頭皺成一線時,他看到了她……


    她坐在花叢的石頭上,筆挺挺的,興許在凡間過得並不好,她瘦得有些過分,白色的衣衫也好像大了些,不斷有風貫進她的袖口,鼓鼓的似是一不小心就會被吹跑了去,兩眼更是無神的看著同一個方向,無端給人一種孤苦無依的感覺。


    她突然伸手摸向腳邊的半透明的 ,一觸即化,手就這麽停在半空。


    他記得那花是神之六花,隻有神族可以觸碰,以往整個天界也隻有她和前天君才可以摘得,所以她經常會拿著花到他眼前炫耀。而如今她卻也隻是一介凡人。


    半會,她的手頓了頓,似是怕再碰化其它的,微微的傾坐了些身子,卻在轉側的瞬間劃下一行清淚,讓人不由心軟,他緊了緊手側,壓下那莫明其妙的憐惜和內疚。


    正要按下雲頭,卻見得靈樂從屋內跑了出來,手上似是拿著什麽,伸手遞給石頭上的人,圍著他手舞足踏的說著,甚是誇張的演著?他指劃了半晌,才見天音的神色從呆滯中緩過來,隱隱的浮現幾絲笑意,不是那種放肆的笑聲,而是一點一滴似是渲染一般,慢慢的盛開出去。


    第一次發現,她竟然也會笑得如此恬靜。


    他看著她,竟然覺得陌生。


    “看來,我們還真來的不是時候。”炎麒瞅了瞅下方的兩人,語氣裏絲絲都透著曖昧。


    聽得衍歧卻是皺緊了眉頭,按下雲頭直衝兩人而去:“靈樂!”語氣不自覺的就透著寒氣。


    “大哥!”靈樂一驚,臉色剎時有些難看:“你怎麽來了?”


    一旁的天音也站了起來,眼神仍是迷離,他卻知道她看到了他。幾乎立即的,她福下了身去:“見過太子殿下。”仿佛這樣的禮節對她來說,再平常不過。衍歧卻突生一種,把她綁直的衝動。


    “喲,還真是不一樣了。”炎麒更是一臉玩味的上前,上下的打量起天音,故意挑釁:“讓我瞅瞅,怎麽隻是換了副皮囊卻連那咬人的性子都換了不成?”


    天音卻隻是淡淡的看向他,微微一笑:“炎麒星君,近來可好?”


    “星君!你居然叫我星君?”他撲噗一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下凡一趟,下傻了吧?這麽客氣可不像你。”


    她卻隻是笑得一臉的溫婉,定定的看向炎麒,微微福身:“以前是天音頑皮,還忘星君見諒。”


    態度中矩中舉,未有絲毫的不情願。


    炎麒一滯,換做是以前,他如此這般的挑釁,她就算不是破口大罵,也早就 扇子,往他身上招呼。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回應,剛剛還一臉玩味的表情,這會卻像是被塞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大哥,找我有事嗎?”靈樂詢問。


    衍歧緊了緊眉,壓下心底那莫名生出的不快,厲聲道:“二弟,你越來越胡鬧了!身為二皇子,天忌在即不好好籌劃,還整天在外遊蕩。”


    “這不是有父君和大哥嘛!”靈樂不在意的抓抓頭:“反正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再說天宮裏規矩眾多,不如回我青雲逍遙自在。”


    衍歧臉色凝重:“天忌事關天劫,你怎能如此不上心?”


    “反正我也不希罕飛升九重天外天,天劫什麽的還是大哥你來應劫,比較有希望。”


    “胡鬧!”衍歧揮袖,似是真的動了怒:“天劫豈你不想應劫便會沒有的,母妃一直在擔心著你,速與我回去。”


    “可是……”靈樂回頭看了看天音,左右為難了起來,自從繼承青雲山主那日起,大師姐情緒一直不穩定。


    雖不再是終日昏睡不醒,卻時不時會站在浮雲殿前出神,不動也不說話,誰勸也不開口,那樣子仿佛就是個死人了,看得他心驚。雖說師父離開,他們都很傷心,卻也不至於如此。他隱隱覺得定是有其它的事情,其它讓她無法承受的事,她才會這樣。可是她不說,他便不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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