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歡睜圓了眼睛:“是因為那個孩子刺傷了他,所以他就把她們母子都殺了?”


    達羅搖頭:“少爺從來不會殺女人和孩子。那晚他也是要放過她們的,卻沒料到她們恩將仇報,母子攜手刺傷了他。他當時根本無法還手,幸虧我和威爾及時趕到,殺死了她們,否則少爺可就危險了。”


    林可歡簡直不敢相信:“可是,那個孩子看上去還那麽小,他怎麽敢…殺人呢?”


    達羅冷笑:“我們所有人從小就是生活在戰爭裏的,部族間的戰亂一直都沒有停止過,所有男孩子從一生下來,所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勇敢,要兇狠。這是能夠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則,贏了就能活著,輸了隻有死亡。”


    林可歡聽出了達羅話語裏的悲哀,那是一種她無法了解的生活,一種她無法認同的生活。可是,她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捲入了戰爭,在無力改變的悲慘麵前,所有人都隻剩下了無奈和必須忍受。


    林可歡想到自己腹中的小生命,如果在這裏出生,是不是也會變得和這些人一樣,從小就要學會殺戮,一生都要過著血腥的日子。不,太可怕了,寶寶,媽媽會帶你走,媽媽會保護你。


    倆人都沉默下來,林可歡本應該為卡紮因的無辜而感到的釋然,卻在瞬間裏又被更沉重的東西所代替。這個國家真是瘋了。


    此後的第二天傍晚,他們終於見到了一撥兒人數不少的流民。達羅帶著林可歡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匆匆吃過肉幹喝完水後,達羅左右查看了一下,確定安全後,將剩下的一點肉幹兒和已經空了的幾個水袋匆匆徒手埋進了土裏。他的褡褳裏隻剩下了一些破破爛爛的東西。


    達羅說:“明天我們肯定要遇到軍隊了,一定記住我教給你的話。”林可歡點點頭,接下來的夜裏,幾乎整夜未睡。


    次日早晨,倆人照常上路,身邊還走著一些流民。上午的時候,遇到了一些散兵,林可歡立刻緊張起來。達羅低聲說:“再等等。後麵一定有軍隊。”


    果然中午的時候,足有上百號人的全副武裝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走過來,所有流民都匆忙的閃避開來,達羅和林可歡也躲在一邊。隊伍的最後麵,跟著兩輛彈痕累累的軍用吉普,車速極慢,幾乎和士兵的步伐速度差不多。達羅快速說:“看見吉普車了嗎?你舉起雙手慢慢走過去,攔住他們。記得千萬別跑,一定舉著手慢慢走,否則,他們可能會立刻開槍的。記得怎麽說麽?”林可歡緊張的有點發抖,顫聲說:“記得。”達羅說:“別怕,我會一直看著,直到他們同意帶你走。”


    車子還在慢慢前行,林可歡深吸口氣高舉雙手,一步一步的走上前。頭上的破袍子順風吹掉了,散亂的黑髮和白皙的皮膚顯露出來。


    車前和車上的人顯然都大吃一驚,立刻急剎車停下來,士兵全都端著槍瞄準林可歡,有人大聲喊著什麽。林可歡害怕極了,下意識的就停了下來。


    兩個士兵慢慢上前,一個仍然舉槍對著她,另一個則將槍挎在肩上,上前從肩膀處開始搜身,前麵和兩側搜過之後,又把林可歡的身子轉過去,將後麵也整個摸了個遍。


    林可歡是真的害怕,一直都在發抖,眼淚也不斷的在流。兩手始終高高舉在頭頂,任憑士兵反覆檢查,不敢挪動一點。


    終於,搜身士兵退後一步,重新端起了槍,用法語說著:“轉過來。”林可歡慢慢轉過身子,顫抖的用英文說:“我是被恐怖分子綁架的中國人質,我需要你們的幫助。”脆弱和恐懼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無需任何偽裝。


    那個士兵轉身跑到後麵的軍車前敬禮,用法語說了幾句,很快又跑回來,側頭示意了一下,和另一個士兵押著林可歡來到了吉普車前。後排座右側的窗戶已經搖了下來,一個三十多歲的軍官微微側身打量了一下林可歡,然後用法文說:“你說你是人質?你怎麽會在這裏?”


    林可歡的雙手已經開始發麻,抖的厲害,卻又不敢私自放下來,可憐兮兮的說:“對不起,我隻會說英語和中文。”軍官看著林可歡滿臉的淚痕,微微點頭,改用英文說:“你可以把手放下來了。你叫什麽?怎麽成為人質的?又怎麽會在這裏?”語氣還算溫和,帶有濃重的法語腔,林可歡想起了威爾。


    林可歡慢慢放下手臂,順便快速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這才說道:“我叫可可?林,中文名字是林可歡。我是個中國醫生,參加了援非醫療隊,一直在首都恩納從事醫護工作。幾個月前因為外出急救遭遇炸彈襲擊的受傷人員,而被恐怖分子綁架成為人質,前幾天才找到機會逃出來。我沒有方向感,是跟著流民來到這裏的。我隻想回到自己的祖國去。”


    軍官仔細的盯著林可歡說話時的表情,想從中發現端倪,又說道:“據我所知,所有的人質都已經被殺死了,那麽他們為什麽讓你活著?”


    林可歡有些難堪的閉上了眼睛,深吸口氣才重新睜開,眼淚已經再次泉湧而出,她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痛苦的說:“他們毒打我,羞辱我,然後…強暴了我。”這是達羅教給她的,不這樣說就沒法解釋清楚。


    軍官停頓了十幾秒鍾,林可歡一直都在捂著臉哭泣,看得出,她是悲憤欲絕的。軍官有些釋然,想來這就是原因了。雖然眼前的女子衣衫襤褸,麵容憔悴,可是顯然的,她仍然很美麗,而且是那種很容易挑起男人慾望的美麗。在一刀殺了她,還是留下來慢慢蹂躪她,想必多數暴徒更願意選擇後者。


    軍官說:“我會調查清楚的。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會幫助你;而如果你敢欺騙我們,我會把你投進監獄裏。相信我,那個地方會比恐怖分子更讓你難忘的。”


    林可歡心一顫,抬頭看著軍官,淚眼朦朧的說:“求你幫我聯繫我的祖國,他們都可以證明我是無辜的,請你幫幫我。”


    軍官說:“如果你真是無辜的,我們當然願意那麽作,但是現在是戰爭時期,很多事情不能簡單按照常規來處理,我們都需要些時間。”


    林可歡一下沒了底氣,她原本以為隻需要讓現任政府給祖國打個電話那麽簡單呢。


    軍官又問:“你還能跟著走嗎?我們要很晚才能到達目的地。”林可歡失望之下,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異常沮喪的搖搖頭,臉色也確實蒼白裏透著青色。


    軍官喊到:“傑森中尉,讓這個女人上你的車子。”“是,長官。”後麵車子上下來一個年輕軍官,幾步走到林可歡的身旁,輕輕拉著她的胳膊帶到了自己的車子前。後排座上還坐著一個軍官,他稍稍往左邊讓了讓。傑森先讓林可歡上去,自己也才坐上去。林可歡被夾在了後排座的中間。


    隊伍開始繼續前行,林可歡靠在座位上裝作不經意的看向窗外,卻已經找不到達羅了。達羅站在兩個流民的身後,默默注視著汽車緩慢離開,才隨著湧動的人流往前走去。


    另一個地方,另一條黃土路,另一對人馬,哈雷諾莊園的族人們戀戀不捨的離開自己的家園,往邊境遷徙。


    羅伊斜睨著右前方沉著走著的巴拉,心裏又泛上一股氣惱。得知了戰敗的消息,雖然第一時間是氣憤和不甘,但是馬上又想到這倒是一個占有美人兒的機會。看樣子,卡紮因多半不能全身而返了,能夠接手美人兒的人選除了他還能有誰?他拋下自己的兩個妻子在家打理行裝,自己興沖沖的跑到宮殿門口,說是幫忙巴拉善後,其實卻是眼珠滴溜溜的跟著每個走出宮殿的家族女人身上轉,唯恐錯失小美人兒的身影。


    可是直到最後一個女人從宮殿裏走出來,也沒有見到他的小美人兒。羅伊沉不住氣了,他拉住巴拉問:“那個奴隸呢?卡的小奴隸呢?”巴拉說:“她已經先離開了。”羅伊大吃一驚:“她去哪裏了?”巴拉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卡紮因少爺讓她走,她就走了。唉,她畢竟和我們不同,留下來也隻會拖累我們,走了也好。”


    羅伊哪裏肯相信,暗罵巴拉狡猾,卻也無可奈何。回去一琢磨,更覺得心裏憋氣,暗想她一個女人在這個混亂的局勢裏還能跑多遠呢?莫非她傻到自己跑去首都找那個雜種?心念一動,他找來幾個手下,讓他們混到首都去打探有沒有那個女人的消息,反正那個女人的特徵明顯,應該不難找。如果能抓住人,就帶到邊境來,如果沒有,也盡快趕回邊境來。


    阿曼達也跟在人群當中慢慢走著,時不時左顧右盼一下,可是每次都讓她很失望。奇洛醫生不在人群裏,從他們離開莊園,就沒再看到他。阿曼達益發的有點憂心忡忡,那天都是她多嘴,不知道會不會給那個可憐的孩子帶來麻煩。真主保佑,奇洛醫生千萬別做傻事啊。


    天色黑盡的時候,林可歡乘坐的車子才停下來,由於路途遙遠,車速又慢,她竟然在擔憂中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車上的士兵也一直沒有理會她,隻是到了目的地才把她搖醒。林可歡慌忙坐直身子,然後乖乖的下車。


    林可歡並不知道,腳下的土地,就是十幾天前,卡紮因和父兄與對手頑強作戰的地方,如今已經變成了維和部隊駐紮在首都外圍的臨時軍營,在探照燈的照she下,到處可見軍用帳篷和穿梭往來其中的士兵。


    傑森按照貝克上校的吩咐,給林可歡單獨支起了一個小帳篷,把她帶到裏麵就離開了。帳篷裏隻有一張軍用單人床單和一盞火油燈,林可歡雙手抱膝坐在床單上,把下巴抵上膝蓋,無聲的掉起淚來。卡紮因在哪裏,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祖國,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倒無所謂,可是,她擔心肚子裏的孩子,她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


    帳篷的門簾被掀開,貝克上校和傑森中尉先後走進來,林可歡抬起頭,使勁忍著淚,中尉把一個飯盒和一瓶水放在林可歡麵前。上校說:“吃吧,這是晚飯。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如實回答我。”


    林可歡想到肚子裏的孩子,慢慢打開飯盒,用裏麵的金屬扁勺將飯菜慢慢送到嘴裏。


    上校說:“恐怖分子的頭目到底有幾個人,要是給你看照片,你能認出他們嗎?”林可歡一頓,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不是強暴了你嗎?他們關了你那麽久,都有哪些人出現過你麵前,你不知道嗎?”少校懷疑的問。


    林可歡的汗已經下來了,她好半天才勉強說:“我一直都被蒙著眼睛,即使是被強暴的時候。”


    “這麽說,你對對方基地的情況也是一無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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