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澤霆愣在了原地。


    他向來在戰場上殺伐果斷,毫無畏懼,可看著眼前明明身體虛弱,卻還對著他溫柔淺笑的妻子,他竟有些猶豫了。


    他的腳步在靠近與後退之間徘徊,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宴霜清見祁澤霆走前又退後,既疑惑又擔憂。


    尤其是她注意到他滿身血汙,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於是便忍不住輕聲問道:


    “夫君,你是不是哪裏受傷了?為何身上如此模樣?”


    說著,她試圖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想要親自查看祁澤霆的傷勢。


    凝翠見狀,連忙上前一步,穩穩地扶住宴霜清,勸阻道:“小姐,你可不能亂動啊,你現在身子虛弱得很,需要好好休息。”


    祁澤霆見狀,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他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平靜與安撫:“清兒,你別擔心,我沒事。我身上的這些血,都是雞血,不是我的血。”


    “雞血?”宴霜清疑惑,“無緣無故,怎麽會被淋了一身雞血?”


    凝翠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誤,臉色變得尷尬起來,她低聲說道:“是……是凝翠剛剛心急,沒認出姑爺來,一時情急,就把手裏的雞血給潑了上去。”


    看著自家小姐頓時冷下去的目光,凝翠耷拉著腦袋,滿是歉意:“小姐,是凝翠不好,凝翠太衝動了,以為是,是些莫名其妙的外人……”


    說完,她又連忙向祁澤霆道歉,“姑爺,真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祁澤霆卻是不以為意:“沒事,你也是關心則亂,忠心護主罷了,我當誇讚你才是。”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下次若是見到有什麽不速之客來叨擾,也別講究什麽禮節,怎麽有用怎麽來!”


    說著,他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雞血,低聲嘟囔,語氣裏倒滿是慶幸:“還好隻是雞血,不是……”


    宴霜清沒有聽清祁澤霆後半句的話,她好奇地問道:“夫君,你說什麽?”


    祁澤霆搖了搖頭:“沒什麽,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清兒,我無礙,放心。”


    他不想讓宴霜清為自己的擔憂而分心,所以選擇了隱瞞。


    宴霜清見祁澤霆不願多說,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她鬆了一口氣,轉而想起凝翠方才端出去的血水,不禁笑罵道:“凝翠,你這妮子,做事也未免太衝動了些!”


    “更何況,對著陌生人潑雞血?是想給人家去去晦氣嗎?”


    “你這行為,若對上的是善意之人,那便是無禮;若對上的是敵人,除了激怒對方,禍及你的性命以外,能有什麽意義呢?”


    凝翠被自家小姐一番話說得很是羞慚,頭耷拉得更低了:“小姐,我……”


    宴霜清看她這模樣,有些心疼,但還是硬著心腸道:


    “凝翠,你莫怪我說話重了……京城局勢詭譎,你若還是這般衝動行事,為了不讓你日後丟了性命,我也隻能盡快尋個異地的好人家,把你嫁出去了!”


    “小姐!不要!我錯了!”凝翠一聽,淚花頓時出來了,“凝翠隻想陪著小姐,才不要什麽臭男人!”


    “那些臭男人凝翠見多了,都是些隻知道自己不知道心疼人的!得到了就跑!好些的,嘴上還會心疼兩句,可真需要他的時候,影子都沒一個!”


    “我寧願待在小姐身邊一輩子,也不想找個狼心狗肺,沒良心的家夥蹉跎自己!”


    一番話說得很是動情,惹得宴霜清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哪裏有你說的那般糟糕了……這天下的男子……”


    說著,便想起了周琿的舉動,又改了說辭:“也罷,總歸我是說不過你的,凝翠,你若哪天改了主意,隨時和我說。”


    “但在此之前,你得好好學學規矩,知道進退了!白嫲嫲,凝翠便交給你了!”


    白嫲嫲略顯威嚴的老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小姐,老奴早就想說起這事了。既然如此,凝翠,事不宜遲,便跟著我下去吧。”


    “啊?可小姐還需要人照顧……”凝翠剛想拒絕,可對著宴霜清和白嫲嫲不容置疑的眼神,慫慫地縮了縮脖子,“是,小姐,白嫲嫲,我一定好好學!”


    兩人一前一後退下了。


    宴霜清看著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祁澤霆,有些好奇地發問:“夫君,你怎麽了,為何不說話?”


    在一旁聽了凝翠一番發言,隻覺得被指桑罵槐地數落了個遍的祁澤霆:“……”


    該說什麽呢?


    雖然並非出於他的本意,可凝翠所說的——


    “得到了就跑”


    “隻會嘴上心疼”


    “需要時影子都沒一個”


    他一個不拉,這些“沒良心”的事情都做了!


    隻覺得於心有愧的祁澤霆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妻子,心裏更是唾棄自己實在不負責任。


    宴霜清卻是不知道祁澤霆的內心波動。


    她見祁澤霆不吭聲,神情很是恍惚,隱隱間還有頹喪之意,猜想許是前線死了不少袍澤。


    她倒是沒往兵敗的方向去想:


    畢竟,上輩子被人出賣,又缺衣少糧的祁澤霆,尚且能勉強和異族僵持,就算自己失蹤了,也靠著謀劃讓大軍退守邊城而非全軍覆沒。


    這輩子條件更為富裕的祁澤霆,又怎麽可能輸呢?


    而且,他這般重視同袍的人,也做不出大軍戰敗,前線瀕危,卻自己偷偷跑回來的事情。


    宴霜清想了想,卻是沒有立刻詢問緣由,隻是連忙吩咐旁邊的人給祁澤霆準備擦臉的布和水:


    “快些給姑爺準備些熱水和幹淨的布來,讓他好好洗漱一番。”


    旁邊的人聞言,連忙應聲去準備。


    正在這時,鈴藍卻端著一盆水和擦臉的白布進來了:“主上,主母,鈴藍回來了。”


    宴霜清點點頭,示意周圍人先退下。


    周圍的丫鬟們和嬤嬤們識趣地離開。


    見周圍已沒了外人,宴霜清看向鈴藍:“鈴藍,你剛剛在外邊應是見著了澤霆了吧?既如此,他回來的消息,你可有通知密道中的母親和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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