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霜清雖麵上如此說,可心裏卻是思緒翻滾。


    親情?


    這位祁家姑母往日裏的行事作風,她再清楚不過了。


    這個姑母,可不是那種輕易會被情感左右的人。


    正常來說,若是祁家真的這遭熬不過去了,為了避免把自己也拖下水,應該遠離才是。


    而且她那麽一個精明狡詐、心思深沉的女人,在祁家被朝廷懷疑之際,無緣無故地冒險上門,還特意挑在了最後一天。


    並且,還特意挑了心思簡單的徐茗蘭拜見,這裏麵……


    隻怕沒那麽簡單。


    宴霜清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在心中反複思量著祁芳燕此次來訪的用意。


    *


    東花廳內。


    現場的氣氛略顯凝重。


    大嫂徐茗蘭坐在椅子上,麵容憔悴,眼眶泛紅,淚水不停地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姑母祁芳燕坐在一旁,輕輕拍著徐茗蘭的手背,柔聲安慰道:


    “茗蘭啊,別太傷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的兒子王寶褚則十分乖巧地站在一旁,手裏拿著一塊精致的帕子。


    這時祁芳燕轉頭,給了寶褚一個眼神:


    “寶褚,還不快來給你茗蘭大伯母見禮。”說著揚了揚下巴。


    “是,母親。”


    見母親示意,王寶褚便小步走到徐茗蘭麵前,遞上了帕子,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大伯母,您別哭了,擦擦眼淚吧。”


    徐茗蘭接過帕子,輕輕擦拭著眼角的淚水,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兒子祁安身上。


    祁安此時則是麵無表情。


    眼神空洞。


    仿佛對眼前的一切都不聞不問。


    這更讓徐茗蘭心生怒火。


    “祁安!”徐茗蘭突然提高了聲音,怒斥道,“你看看你,站在這裏一句話也不說,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娘親?”


    “姑母上門了,你的娘親站在你麵前,可你呢?就像個木頭一樣站在這裏,怎麽,在想別的什麽人嗎?”


    “你是不是全然信了那些外人的鬼話,覺得我對你不好,所以才這般冷漠無情?”


    祁安被徐茗蘭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身體微微一顫,卻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但閃過的目光中——


    有無奈,有失望,也有一絲,隱隱的委屈。


    “你瞧瞧人家寶褚,多麽孝順體貼,知道大伯母傷心,還主動遞帕子。你呢?你除了冷漠還是冷漠,簡直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身在曹營心在漢!可就算你再怎麽不甘心,你終究是我的兒子!想做別人的兒子?等下輩子吧!”


    徐茗蘭越說越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祁芳燕見狀,連忙打圓場道:“茗蘭啊,你別這麽說祁安。孩子還小,很多事情他還不懂。咱們得慢慢教他,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徐茗蘭依舊不滿,狠狠瞪了祁安一眼:“哼,若不是芳燕姑母在這裏,我真想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孝義的東西!”


    祁安低下頭,沉默不語。


    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都無法改變徐茗蘭對他的看法,也不能讓徐茗蘭聽他的。


    更何況……


    祁安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他的心裏,又何嚐好受呢?


    祁芳燕見狀,又是輕拍著徐茗蘭的手背,語氣看似充滿關懷,眼裏卻多了幾抹算計:


    “茗蘭啊,這世間哪有解不開的結呢?親生母子,哪有隔夜仇的道理,血濃於水,這是天定的緣分,任憑誰也割舍不斷。”


    徐茗蘭語氣中仍是無奈與哀怨:“芳燕姑母說得輕巧,可人心隔肚皮,母子之間尚且有溝壑難填,又如何能強求和睦?”


    祁芳燕輕歎一聲,繼續勸道:“茗蘭你這話雖是實情,但人生在世,能有幾多春秋?”


    “若不趁現在冰釋前嫌,待到閉上眼之前的那一刻……隻怕後悔,也都來不及了。”


    徐茗蘭聽後,嘴角卻反而是勾起一抹淡笑,那笑中,全然是毫不在意。


    甚至,隱隱有些憧憬和超脫。


    她緩緩道:


    “於我而言,生亦何歡,死又何苦?待到那日黃土埋骨,我們一家子在陰間相聚,自是有大把大把的時間。”


    “這孩子我是教不好了。可夫君……父子之間,想來更有話題,可以慢慢修補這斷裂的親子情分吧。”


    黃土埋骨。


    陰間相聚……


    祁芳燕聞言,眼中驚訝不已。


    她沒想到徐茗蘭竟對待生死如此淡然,心中不禁暗自思量。


    甚至到了無動於衷的地步。


    又想到徐茗蘭剛才那情真意切的一聲“夫君”……


    她細細觀察著徐茗蘭,注意到對方不時地望向院門口那棵銀杏樹,手也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的男式玉佩,動作輕柔而虔誠。


    祁芳燕心裏頭明鏡似的。


    這塊玉佩肯定是祁澤鈞留給徐茗蘭的,不然她也不會這麽寶貝。


    她眼珠子轉了轉,隨後發出一聲看似真誠的感歎:


    “茗蘭啊,你這份態度,實在常人難及,真是讓人佩服。”


    “麵對生死,竟能如此從容不迫,我這做姑母的,自問是做不到你這般淡然的。”


    徐茗蘭聞言,低斂著雙眸:“姑母言重了,我隻不過是看開了些,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強求不得。”


    祁芳燕聞言,她故作停頓:“話雖如此,但能做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不過,還有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


    徐茗蘭正處於感慨萬分的狀態,對於祁芳燕更是無所不談:“姑母請講。”


    “方才茗蘭你說到生死有命,我忽然想起……”


    祁芳燕輕歎一聲,目光變得柔和而複雜:


    “我身為祁家人,祁家如今遭遇大難,而我那夫君又早早去了。”


    “此次之事,若是我也跟著殉了祁家,於我倒也未必算是件壞事。隻是我這唯一的兒子……”


    說到這裏,她的眼眶微微泛紅,聲音也哽咽了幾分:“我怎能忍心讓他成為罪婦之子,背負一世罵名呢?”


    聽著祁芳燕的話,徐茗蘭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疑惑。


    她抬頭看向祁芳燕,不解問道:“大難?此次之事?姑母,你在說些什麽?祁家世出名將,何至於此?”


    “可不就是那……”


    祁芳燕正要開口,卻被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祁安急切打斷。


    “——姑奶奶,請不要講!”


    隻見小小的少年猛地抬起頭,漆黑的眼瞳中透露出與他年齡不相符合的深邃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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