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宴霜清聽了,立刻就不同意了。


    到底是母子連心,祁母和祁澤霆這方麵倒是默契。


    都覺得她嫁過來委屈了。


    都想若有不測,讓她和離。


    可這門親事,雖有繼妹和繼母推波助瀾,可到底是她宴霜清特意選的。


    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她直視著祁母,一本正經地說:“我已是祁家婦,自當與祁家同甘共苦。”


    “他此去雖凶險,但我相信他定能平安歸來。至於和離之事,我從未想過,也絕不會讓它發生。”


    宴霜清的話語中充滿了堅決。


    見祁母仍有些猶豫,她放軟了聲音,故作委屈:“讓婆母新婚便這般嫌棄,竟要逐清兒出家門,應是清兒不是了……”


    “也是,祁家原本心儀的,當是我妹妹吧,不過陰差陽錯……”


    祁母急忙安撫:“清兒, 你這是說得什麽話!母親對你再滿意不過了!”


    “那個宴婷婷與你便是一個天一個地,她連在你身邊做個浣洗的女仆,母親都嫌髒了清兒的好衣服!”


    宴霜清被祁母這刻薄又刁鑽的話弄得差點笑出聲,勉強憋著,悶聲道:“那母親……有些話便莫要再說了,何況,您真舍得清兒離開嗎?”


    “便是母親舍得,清兒……也是不舍得的。”


    祁母原本還有些慌亂,聽著聽著,倒是平靜了下來。


    聽到最後,她忍不住伸出手點了點宴霜清的額頭,笑罵道:“好你個丫頭!連母親都敢這般促狹,剛才母親還真以為……”


    宴霜清捂著自己額頭,假裝委屈:“母親……”


    聲音又軟又甜。


    聽得祁母又好氣又好笑,搖著頭感歎:“你啊……難怪我那木頭似的傻兒子老樹開花,真真是,我一個老婆子都被哄得軟了心腸!”


    宴霜清臉頰微紅,卻是聲音更甜:“母親正當盛年,哪裏顯老?”


    哄得祁母眉開眼笑,臉上的悲傷之意也少了許多。


    祁母定了定神:“霜清啊,你的心意,母親知道。但話雖如此,世事無常,若真有那一天……我怎能忍心看你孤苦無依?”


    見宴霜清還想開口,她搖了搖頭:“既然你不願,母親便不再提了。”


    “可你要答應母親:若事有不測……你要多顧著自己些。”


    “我當日在宴家親眼見著,你那繼母和繼妹可都不是好相與的,宴相嘛……到底是個男子,顧不上家中,也性子更硬。


    “還有謹郡王,怕不是還對你念念不忘……祁家眼下就靠著澤霆撐著,若他不在,與其讓你被強擄進宮中當個妾室,還是再尋個護得住你的人家好些!”


    “母親……”宴霜清被祁母一番掏心掏肺,全心為她的話弄得眼眶微紅。


    她不是冷血之人.


    祁母對她這般好,她內心也難免觸動。


    於是,她也想為祁家做些什麽。


    “母親,您待我的恩情,清兒銘記於心。您放心,澤霆不在,清兒會替他撐起這個家。”


    說著,宴霜清讓凝翠將她的賬簿拿來。


    凝翠匆匆跑向寢居,又迅速返回,從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賬簿,上麵記錄著宴霜清的全部嫁妝。


    宴霜清將賬簿遞給祁夫人:“母親,這些您拿著,想來能填補些府上的空缺。”


    祁母聞言,臉色驟變,連忙擺手拒絕:“霜清,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你的嫁妝是你將來的依靠,怎能輕易動用?”


    “隻有那喪了良心的人家,才會貪昧兒媳的東西!”


    “清兒,你放心,我們祁家雖非大富大貴,但絕不會短了你的去!”


    宴霜清看到祁母如此堅決的態度,心中更是充滿了暖意。


    特別是聯想到周琿……


    花光了她的嫁妝,耗盡了她的心血,還趁她病重跟繼妹搞在一起……


    她擁有的東西,不給真心待她的好人家,難道還便宜這種豬狗不如的牲畜嗎!


    想到這裏,宴霜清搖頭堅持道:


    “母親,嫁入祁家,我便是祁家的人。祁家的興衰榮辱自然與我息息相關。”


    “我一個小女子也用不了這麽多,若能用來幫助家裏,那才是它們應有的價值。”


    祁母望著宴霜清真摯誠懇的眼睛,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早就知道宴霜清是個好的,可實在沒想到,竟是這麽好!


    這姑娘,直心腸又傻乎乎,一門心思為祁家著想。


    竟然還把自己的全部嫁妝拿出來貼補夫家。


    也不怕真拿了又待她不好,未來可怎麽辦!


    可祁母怎麽可能會做這種忘恩負義得事情呢?


    她雖潑辣,但也是個是非分明之人。


    兒媳的一番心意,她心領了,日後也定會護著這個傻姑娘。


    可拿兒媳嫁妝這種事,她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況且——


    他們祁家,也不是個窮的。


    別人都以為他們祁家的男人都戰死了,以為他們祁家都是窮得揭不開鍋了。


    可……


    祁母心下觸動,她拍了拍宴霜清的手,眼睛已經稍稍有了點淚意:


    “好孩子,你有這份心,我祁家何幸!你這份心我收到了。”


    “不過,你的嫁妝還是由你自己保管,至於家中賬目與管家之事,我本就想著要交給你來打理。”


    說著,祁母拉著宴霜清走到一旁,讓王嫲嫲取出一個木箱子,鄭重地交到宴霜清手中。


    “來,給你。”


    宴霜清疑惑:“母親,這是?”


    祁夫人解釋給她聽:“這些是我們祁家的賬簿和管家憑證,以後家中大小事務,就交給你來操持了。我相信,有你在,祁家定能更加興旺。”


    宴霜清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串又一串的鑰匙,還有一本厚厚的賬簿。


    翻開賬簿,一行行清晰的賬目映入宴霜清的眼簾。


    隻是,她越看就越驚。


    手中的紙張仿佛承載著祁家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抬頭望向祁母,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與敬佩。


    “母親,這……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宴霜清小聲驚呼。


    祁母輕歎一口氣,眼神難得悵然:“霜清,你看到的隻是表層的。”


    “畢竟祁家在太祖開國前便已是富貴之家,代代打理下來,更是驚人。”


    “但這些田地店鋪和財寶,更多是為了讓那些為國征戰的傷兵和遺孀老小有個著落。”


    “朝廷撫恤金本就不多,又有那些個貪官汙吏層層盤剝……可我祁家本就名聲在外遭人猜忌,這善舉私下做得,若是大張旗鼓卻有收買人心之嫌。”


    “更何況,財不露白。咱們祁家曆來行事低調,錢財嘛,夠用就好,多了反而是個累贅。”


    宴霜清聞言,她似乎明白了什麽,眼中閃爍著恍然大悟的光芒:“原來如此……”


    難怪前世祁澤霆揭竿起義的時候能夠一呼百應,無數無名英雄紛紛成為他的部下,不過一兩年的功夫,便從邊境一路打到了京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那般肆意妄為猜忌功臣的,哪能比得上世代從善心係蒼生疾苦的呢?


    祁母不知道表麵乖順的宴霜清心裏在想著什麽“大逆不道”的念頭。


    她輕歎一口氣,目光深邃而溫柔:“如今,我年事已高,這府中的大小事務,還有那些祖上傳下來的田產、鋪子,終歸是要交到下一代手上的。”


    說著,她便把賬簿鑰匙都一並給了宴霜清:“霜清,你是祁家主母。從今往後,便都交給你了。”


    宴霜清聞言,心中一震,抬頭望向母親,眼中閃爍著驚訝:“母親,這……”


    祁母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無需多言,我知你心中有丘壑,更有大愛。”


    “清兒你盡管放手去做,我啊,早就想過過放手不管的老主君生活了。”


    “僅有一點,那些資助和救濟不能停下。畢竟平昌朝……都難啊。”


    宴霜清知道這位表麵看似不好相處的祁夫人,實際上是個再善良不過的。


    麵冷心熱,說的就是她。


    宴霜清眼眶微濕,用力點了點頭:“母親放心,霜清定不負所托。我會繼續和澤霆一起,資助那些英勇作戰卻生活困苦的軍士及家屬,也讓祁家的善行得以延續。”


    祁母欣慰地點點頭,摸了摸宴霜清的頭發:“我就知道,清兒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她站起身來,說:“剛嫁過來,估計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頓了頓又說,“未來的路還很長,咱們一家人好好過。好日子啊,更在後頭呢。”


    隨著祁母的輕聲叮嚀,廳堂內似乎都彌漫起了一股溫暖而堅定的力量。


    宴霜清深深地行了一禮:“是,母親。”


    她帶著凝翠轉身走出祁家大廳,步伐堅定。


    而祁母則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隨即翹起嘴唇。


    王嫲嫲看著自家女主人,笑嗬嗬地開口:“夫人,您可真是選了個好兒媳啊!”


    祁母誌得意滿地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眼神裏盡是滿意:


    她這個兒媳,真是太合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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