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時間可以逆轉,悠真會想做些什麽?


    這些天,悠真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


    也推演過很多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無一例外的是,就像做一場漫長的美夢一樣,驚醒的那一刻,會因為與夢境中不相符的事情,產生一種極大的落差感。


    悠真幻想中的女兒,是一位很像時透玉子的小辣椒。


    堅毅,果敢,不懼困難,待人溫和有禮,要是脾氣好一點,嘴甜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如果想當獵鬼人的話,悠真會把自己畢生所學全部都教給自己的孩子,親手領著她走到柱的位置上,再在退休以後,每天都守著時間,跟老婆一起,做好飯,等著巡夜回來的女兒,一起吃上一天中的第一頓飯。


    如果不想當獵鬼人,而是像她媽媽一樣,喜歡侍弄花草的話,悠真會借著出任務與巡邏的空閑時分,將沿途看到的那些花花草草的草籽全部都帶回來,也會帶著自己的同僚,時不時的來坐坐客,把自己的孩子介紹給他們…這樣,若自己有朝一日遭遇不測,自己的同僚們也會看在自己的麵子上,去幫助和保護她們母女二人。


    但現實與幻想終究存在著落差。


    無論是哪一條路,悠真都無法帶著自己的女兒前行。


    這個虛幻的身體,甚至都做不到去感受自己孩子手上的溫度,隻能看著那隻修長白皙的手落在自己手心,貪婪的幻想著這隻手本該有的溫度和柔軟的觸感。


    所以,為什麽自己死了,還要被召回現世?


    被召回現世也就算了,但為什麽還要讓自己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像一個精致殘忍的人偶一樣,沒有人類的感情,不懂人類的常識,甚至看著時透玉子的眼神,也會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那種…像看著陌生人一樣的疏離和冰冷。


    這一切,都讓悠真的心隱隱的刺痛著。


    就像是在心底插進了一根細小的鋼針一樣,拔不出來,但會隨著呼吸一點一點的紮進血肉,直到創麵潰爛,每一次吸氣呼氣,都會伴隨著無法忽視的疼痛。


    悠真想說些什麽。


    但每次話到了嘴邊,看著自己女兒無意之間顯露出來的,對於這些事情的茫然,這些話又會盡數被悠真咽下去,化作那道傷口上新生的息肉。


    朵朵白花綻放在漆黑中,悠真就這麽站著,凝望著,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這片屍山中安詳的睡著,手中摘下的幾朵白花無力的掉在了地上。


    潔白的花朵往下陷著,直到花萼卡在縫隙中以後,才將花瓣上冰涼的露珠彈落到已經氧化的枯骨上。


    他又如何能安慰自己,將這一切都當做不存在呢?


    良久以後,悠真僵硬的扯出一個笑,但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妥,幾乎自虐似的狠狠的揉了揉臉以後,才讓自己的笑看起來更加的自然了一些。


    自己不過是個死了上百年的孤魂野鬼,哪裏有那個能力撥動現世的弦。


    可是……


    不甘心。


    好不甘心。


    越是這麽想,悠真臉上的笑就越發的僵硬。


    若有所感的繼國緣一,看向了花海的邊緣處。


    那裏站著一個人。


    不,應該叫一隻鬼。


    熟悉的身影,讓繼國緣一下意識的收攏了指尖,又在轉瞬之間放鬆了下來。


    兄長。


    繼國緣一張了張嘴,將這句熟悉到血液深處的稱呼咽了下去。


    黑死牟站在花海的邊緣,往前走了幾步,就從木質的長廊上走了下來。


    聖潔的花朵淹沒了他的腳麵,花朵下的枯骨被踩的發出了哢哢的聲音,隱藏在花朵下的藤蔓如同不堪重負一般,連同枯骨一起,化作了這片花海中新的肥料。


    黑死牟的手中,還拿著一個小瓶子。


    瓶子裏裝著的,是一份暗紅色的血液。


    繼國緣一站在了原地,看著自己的兄長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


    『兄……』


    繼國緣一抬起了手,想像小時候那樣,去拉著黑死牟的衣袖。


    但黑死牟的動作並沒有停滯,而是直接穿過了繼國緣一虛幻的靈魂,在時透未來的身前站定。


    看著自己虛幻的手,繼國緣一並沒有閉上眼睛,而是追隨著自己兄長的背影,帶著些許思念的眼神,落在了黑死牟的身上。


    半睡半醒間的時透未來,伸手抓住了黑死牟的衣袖,緩緩地睜開了眼。


    “來這裏的話,不會被無慘大人訓斥嗎?”


    這個地方安安靜靜的,時透未來幾乎剛坐在躺椅上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自己被關禁閉了這個事實。


    無限城的一切,都不會逃脫鳴女的掌控。


    而鳴女聽命於鬼舞辻無慘。


    自己看不見第二隻鬼,找不到可能在無限城的珠世和蝴蝶忍,甚至找不到回房間的路,都是鳴女一手操控的。


    沒有鬼舞辻無慘的許可,不管發生了什麽,鳴女都不會放自己出去。


    “不會。”黑死牟將自己手裏的瓶子放在了時透未來的手上,自己則是在這處花海中,找到了一塊突起的石頭,盤膝坐了下來。


    時透未來瞄了一眼瓶子裏的東西,拔開蓋子,毫不猶豫的盡數喝了下去。


    隨著血液入喉,一股熟悉的滾燙,順著時透未來身體裏的血管,向著四肢百骸流去。


    與此同時,時透未來的皮膚上,也出現了如同瓷器裂開一樣的痕跡。


    舌尖舔舐了一下瓶口僅剩的血液以後,時透未來窩在了躺椅上,繼續閉目養神起來。


    這次的血液中蘊含的力量,要遠勝於以前。


    感受著屬於鬼舞辻無慘的血液在自己的體內橫衝直撞起來,時透未來臉色一白,頭一次體會到了那些鬼因為承受不住鬼血的力量以後,而產生的不適感。


    看樣子,這次鬼舞辻無慘,是打定了主意,要將所有的獵鬼人統統一網打盡了。


    這種濃度的鬼血,時透未來險些承受不住。


    “無慘大人還有什麽命令嗎…?”想著,時透未來坐了起來,平靜的看著在自己麵前席地而坐的黑死牟。


    “嗯。”黑死牟點了點頭,六隻眼睛帶著難以言喻的壓迫和肅殺之意,“七日後,將獵鬼人…斬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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