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釋天自得知鳳血失竊後便不由得心情有些浮躁,卻也是人之常情。想來帝釋天已有近千年沒有再為自己的壽數憂心了,生活也幾近失去了目標,而如今卻是心心念念想要得到龍元繼續長生,也就不免要使用他已在千年安樂中放下已久的智慧和計謀了。


    如果把帝釋天當作草包一個,那無疑會死得很難看。


    當年帝釋天還是徐福的時候,便能得到始皇帝的信任被派去尋找長生之法,又豈會真是碌碌庸才?


    大抵帝王總是多疑的,而始皇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始皇帝竟然能把寶壓在徐福身上,為他提供各種助力謀求鳳血,想來也是徐福手段不凡的結果。


    要說徐福是單靠個人之力得到鳳血,怕是可能性很小。以帝釋天如今的功力尚且不敢單獨屠龍,當年的徐福又怎會是鳳凰的對手?其必然是依靠了始皇帝的勢,最終才得到鳳血的。


    縱使是天下第一高手,也往往難以抵擋權勢的力量——正所謂獨木難支,就是這個道理。


    然而高手,尤其是不甘心為他人作嫁的高手也不是好控製的,始皇帝便是栽在了這上麵。想那徐福麵對鳳血使人長生的誘惑,又怎會願意把鳳血交給始皇帝?就算是隻有一分機會,也要拿命來搏一把;況且當時徐福應該即使不是第一高手,也是難尋敵手了——一旦取得鳳血,那還不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即使是始皇帝拿他全家性命妻兒子女來威脅他又如何?


    但為長生,拋家棄子又如何?滅族之禍又如何?


    隻一人得長生,便足矣。


    當年始皇帝的寵臣徐福便不會是簡單的人物,如今的帝釋天,更是不可小覷。


    然而淩傲天卻必須要與帝釋天為敵,要除掉帝釋天,究其根本,還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若是淩傲天單單是以天下會之力一統神州,帝釋天也不一定會對付他。淩傲天自去做他的天下之主,而帝釋天繼續以他人的喜怒哀樂做消遣——看似兩不相幹,實則不然。


    沒有人會願意被別人當作玩偶一般隨意擺弄,淩傲天自然不可能放任帝釋天遊戲人間,不知道哪一天就玩到自己頭上——更何況淩傲天完全可以預料,帝釋天是絕對會玩到他們頭上來的。原著裏風雲不就是被帝釋天玩得團團轉妻離子散了嗎?帝釋天才不會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將相還是江湖兒女,隻要他覺得有趣,便會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就單憑帝釋天玩弄別人的這一點,淩傲天就必要除掉他不可。更何況,沒有一個帝王會希望在自己頭頂上還有個無冕之王的——淩傲天一心要擺脫命運的束縛,連天命都要去打破,又怎會放任一個自以為是神的人在那裏作祟?


    再加上,淩傲天也想要得到龍元鳳血,那麽兩人之間,遲早都要有一個對決。


    帝釋天絕對不會希望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如他一般長生不朽,萬世永存的,這已經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了。


    淩傲天已經等了很久,也忍了很久了。


    其實淩傲天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大抵上擅長於布局之人,都很善於等待,因為有些局,延綿十餘年也不足為奇,僅為達到目標罷了。


    帝釋天一開始就失了先手,因為淩傲天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知道了鳳血,還知道了龍元——甚至於連帝釋天應該怎樣死去,淩傲天都是知道的。而帝釋天一開始全然沒有把淩傲天放在眼裏,這便已落了下風。


    然而淩傲天很清楚,命運已經被他扭轉,一切都變了。帝釋天還會不會按照命定軌跡去死,這已經很難說了。不過淩傲天既然想要達到目的,即使帝釋天已經和他的宿命死亡離了十萬八千裏,淩傲天也會把他的命數給撥回去——該怎樣死,還是怎樣死。


    原著裏帝釋天的死亡,歸根結底是因為屠龍。


    因為屠龍得到龍元,而帝釋天想要服用,卻發現他原本生飲鳳血的方式與龍元相克,功力相衝。於是帝釋天挖出他珍藏已久的一本秘籍五雷化極手,決定練好了來化去自己的千年功力,然後再用龍元補充。


    其實縱觀龍元、鳳血、麒麟丹三寶,是可以同時得到的。龍元為真力之源,以內力為引;鳳血為氣血之補,可溶於血脈;而麒麟丹鑄骨練筋,使根骨肉體趨於完美。


    若能同得龍元、鳳血、麒麟丹三寶,大概真的能坐地成仙也說不準了——而這自然就是淩傲天的計劃。自一開始,他便已在向著這個方向努力了。


    帝釋天之所以無法同時擁有鳳血龍元,是因為他生飲鳳血,不單隻血脈中有鳳血,功力也因為鳳血提升,身體也因為鳳血而延緩衰老——因此他不但不能直接使用龍元,就連麒麟丹他也是不能用的。


    因而當帝釋天得到龍元後,就想先化掉自己的功力,重新以龍元鑄之。不得不說,帝釋天千年的見識不是開玩笑的,這確實是他可以選擇的最好的方法了。


    然而命運卻和帝釋天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就在他化掉自己的千年功力還未服用龍元的時候,卻被野心滔天的斷浪發現了他沒有功力的情況,就這樣無比可笑地死在了斷浪手裏。


    帝釋天的死,真的是一個極大的巧合和諷刺。若非他自己化掉功力,以他千年功力做為保底,沒有什麽人能輕易殺他——更別說帝釋天的聖心訣本就是保命神功,就是被一劍穿心也死不掉——卻偏偏在沒有功力的時候被斷浪一下子砍掉了腦袋,回天乏術。


    因而淩傲天想要對付帝釋天,就必須先要把龍元放在帝釋天的麵前。


    淩傲天一開始偷盜鳳血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了帝釋天的反應了——直接被殺上門來的可能性也不小,若是那樣,自然也有另外的手段應對;然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促使帝釋天屠龍——以帝釋天的性格,失了鳳血又不想死,隻能得到龍元。


    而斷浪的重要性也不可言喻,與斷浪假裝反目勢在必行。


    還有更重要的是,淩傲天從來也沒有多信任斷浪。縱然淩傲天和斷浪情比父子,但就算是父子之間也不乏互殺的前例,更何況他們本來就不是親生父子。


    這些年來斷浪還算讓淩傲天滿意,縱然有些野心卻也不太過分。如若斷浪能一直保持忠誠度,那麽淩傲天其實不介意將這江湖的大蛋糕分給斷家一塊——將來傳位於秦霜之後,自然也要分權的,權力如若都放在秦霜一人手裏,必然免不了衝突爭執,那是淩傲天不願意看到的。


    然而斷浪,卻還需要考察一番。麵對活了千年的帝釋天,麵對權勢誘惑,麵對龍元——斷浪會怎麽做?淩傲天拭目以待。


    在這場賭注巨大的博弈中,大抵也不過是,一步天堂,一步深淵。


    所有人,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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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兒,近幾日忙得很,倒是忽略了你。”淩傲天拉著步驚雲的手,兩人在靜謐的天山小徑上漫步,這些日子裏倒是難得有這樣悠閑的時候。


    步驚雲微微搖頭,神色一片寧靜。他十分喜歡這樣的飯後漫步,周圍是天山上微涼而清新的空氣,仰頭便是繁星夜幕,就這樣牽著師父的手慢慢走,便什麽煩惱也沒有了。


    淩傲天也是十分隨意,神情悠然地說道:“那幾日你和劍晨聊得怎樣?那孩子小時候就喜歡和你閑聊,他說上十句你也不說一句話,他竟然還能堅持繼續不停地說下去,倒也難得。”說著淩傲天的神色中也不禁染了幾分笑意。


    步驚雲頗有些無奈地說道:“還是他在一直說……不過倒是不像以前那般鋁恕!


    淩傲天輕笑一聲,若有感慨地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劍晨的時候他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調皮得很,小時候總喜歡和我作對,現在見了我倒是規規矩矩地行禮,說著些套話,全被他那個古板的師父給教壞了……”


    步驚雲微微笑了笑,卻覺得若論善為人師,這世上再也沒什麽人能比得上自家師父了,自己師兄弟幾人都是幸運得很。


    淩傲天倒是忽而有了幾分興致,似笑非笑地說道:“劍晨有沒有和你提過於楚楚?”


    “沒有。”步驚雲微微蹙眉,心裏對這事還真有幾分不耐。之前他就從師父遞給他的密報中知道了那個於楚楚居然離家出走要來找他,心下就有幾分不虞——也不過是一麵之緣,居然就糾纏不休,真是麻煩。況且這些所謂的桃花,步驚雲真的半分也不想沾染——因為以他的了解,若是他真的沾染了什麽桃花,就隻有被師父取笑的份了。


    步驚雲算是很了解淩傲天了,以淩傲天的自信,若是一般的桃花,他隻會當笑話來看或是當成生活調劑品用。可若是步驚雲真的表現出了一點點不同,淩傲天必然立即就會讓那桃花變成花肥,順帶毀屍滅跡。淩傲天最不耐煩唧唧歪歪牽連不休的情孽糾纏了,為了避免更大的誤會和情變,他絕對會直接動手幹幹淨淨。


    而此時淩傲天既然自行把於楚楚扯出來做話題,步驚雲也隻能很無奈地接受了,這必然是一個生活調劑品。


    淩傲天牽起嘴角,笑得有幾分促狹地說道:“也對,劍晨原本是要帶人家小姑娘來找你這個夢中情郎的,結果反倒把人家給吃幹抹淨了,還和你說什麽呢?”


    步驚雲頓了頓,微微撇了撇嘴,說道:“如此甚好。”


    於是淩傲天的眼裏也帶了幾分笑意,悠悠地說道:“看在那個於楚楚是劍晨媳婦的份上,我讓人暗中照料她了——說不定這就珠胎暗結了呢。”


    步驚雲語氣十分無奈地說道:“即使那般,和我們又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淩傲天淡笑著說道:“劍晨的孩子資質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要是合適的話以後做我的孫媳婦孫女婿不是也很好?”


    “……”步驚雲呆愣半晌,還是覺得什麽也不說比較合適。


    淩傲天看他沉默,便玩笑地拉下臉歎了口氣說道:“看來我真是老了,整天就喜歡想這些家長裏短的事了。”


    “……”步驚雲摸了摸鼻子,沉默了片刻,卻忽然低聲問道:“師父……已經打算要把天下會交給大師兄了嗎?”


    其實步驚雲問出這話,心裏還是有幾分忐忑的。淩傲天為天下會付出了多少心血,步驚雲自然都是看在眼裏的——他一貫認為自家師父應該不會輕易放下權勢的,卻沒想到如今師父便已在天下武林中人的麵前流露出交接權力的苗頭了,實在大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步驚雲一向避免攙和進天下會的具體事務裏,一來是他本就不喜歡這些,二來他也不想讓師父對他產生半點猜疑。步驚雲很清楚淩傲天的內裏是個防備心很重的人,他們兩人之間過了這麽多年也終於才互相信任,坦誠相對了,步驚雲自然會努力避免所有誤會。


    可是這次的事,步驚雲還是忍不住問了,縱然他早就決心無論怎樣此生都會陪伴在師父身邊,然而相比起在天山之巔坐鎮天下會,看著師父每日忙忙碌碌來講,步驚雲自然是更希望師父能卸去身上的擔子,然後兩人同遊江湖,瀟灑紅塵。


    步驚雲從來不敢奢求能一如自己的心願,但如今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又怎能不問?但他還是有幾分擔心師父會覺得他逾越了,抑或是,此事根本就不是像他想的那樣。


    淩傲天看步驚雲的眼神微閃,卻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兩人此時已然走到了天下第一樓門口,淩傲天便牽著步驚雲進去了。


    兩人一直走到床邊坐下,淩傲天都沒有說話,步驚雲心裏不禁有幾分不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時淩傲天終於從暗格裏拿出一個玄玉小瓶遞給步驚雲,在他疑惑的眼神裏開口問道:“雲兒,你覺得,在師父心裏,究竟是天下比較重要,還是你比較重要?”


    步驚雲呼吸一滯,握著瓶子的手也是一緊,就連那上好的玄玉小瓶都給捏出了痕跡來。若非這玄玉質地驚人,怕是都要給他生生捏碎了。


    步驚雲垂首默然不答,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但心裏分明是已經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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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傲天依舊是溫和地笑著,伸出手去握著步驚雲的手,巧力把那玄玉小瓶從步驚雲的手中解救出來,悠悠地說道:“這是元坤鳳血丹,你此時服下,不但有助於一舉突破傳奇境界,更是從此壽數綿長,此後你我能就此相伴千年甚至更久也未可知。”


    步驚雲大吃一驚,心裏更是仿若擂鼓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淩傲天凝視著步驚雲的雙眼,認真地說道:“天下於我不過是一時興起,而你我卻將相伴一生,天下又如何能與你相比?”


    但聽此言,步驚雲隻覺得心中有一股熱流散入四肢百骸,眼裏的熱熱的,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卻半句也說不出來。


    淩傲天把步驚雲攬進懷裏,兩人緊緊相擁,輕歎著說道:“我確實是狠辣無情,心硬似鐵之人,然對你卻是真動了情;我既將你看得這樣重,自然也要讓你知道才行,不然你總以為我把權勢看得比你還重要,我豈不是冤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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